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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男人笑了幾聲,溫聲說,「我栽培了你十多年,怎麼可能殺你呢?」
阮阮嗚咽一聲,抬手捂著臉,聲若蚊蠅:「你殺了我吧,我求你殺了我……」
「你怎麼這麼傻,」男人嘆了口氣,開導道,「你爸媽最近不是準備搬出原來的瓦房嗎?地基都看好了吧?準備建幾層?家裡缺錢嗎?你現在可是家裡的支柱,你要是出事了,你爸爸媽媽,怎麼活啊?」
阮阮身體一僵,從掌心中緩緩抬起頭,震驚地盯著眼前站著的男人,片刻後,她抬手抓住男人的手臂,搖著頭哀求道:「你不要……」
「沒事的,沒事的,」男人拍了拍她冰涼的手背,安慰道,「這樣吧,你再做一件事。你把這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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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是我爸的,」古塘村43號房中,司予盤腿坐在柔軟的地毯上,微弱火光下戚陸平靜的臉讓他覺得安定,「那老傢伙的事兒以後再和你說,他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對社會也沒做出什麼貢獻,他沒怎麼賺錢,也不知道交沒交過稅,但他是個好父親。」
「嗯。」戚陸抓著司予的手緊了緊。
「他有一把木劍,不管去哪裡都帶著。」司予回憶,「他是個寫鬼故事的小說家——我以為他是,其實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幹些什麼。他經常在夜裡出門,夜不歸宿也是常有的事,不管他去哪,都帶著他的劍。」
司予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
戚陸握著他的手:「怎麼?」
司予勉強扯起嘴角,輕聲說:「我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小時候沒有別的玩具,就喜歡拿司正的桃木劍玩。有天他趁司正不注意,偷偷抱走木劍去和同學瘋玩了一下午。回家後才發現司正急瘋了,把桌子都掀了找他的劍。司予嚇呆了,司正當時的神情如同陷入了某種癲狂狀態,面沉如水,手臂上青筋暴起。
第二天,司正找了一個木匠,對照著自己的這把劍給司予做了把一模一樣的玩具劍。
木匠手藝精細,做出來的玩具劍和桃木劍如出一轍,劍鞘上的紋路都如出一轍。玩具劍畢竟是新做的玩意,最初還容易分辨,但司予玩久了、變舊了,兩把劍更加相似,如果不是仔細辨認,有時連司正也會弄混。
八歲的某一天,司予拿著兩把劍玩兒左手和右手打仗的遊戲,又恰好在抽屜里翻出了司正的黑白寸照。他覺得好玩兒,隨手就拿膠帶把照片黏在了其中一把劍身上。
當天晚上,司正走得很急,桌面上放著兩把劍,其中一把貼著照片。他想也不想,帶起另外一把就走。那天他一走就沒有再回來,人沒回來,屍首也沒有。
司予抬起手,讓戚陸的手背貼著自己側臉。臉頰上傳來冰涼觸感,他努力讓自己克制著不要發顫:「戚陸,他帶走的那把劍,是我的玩具劍。」
戚陸瞳孔一震,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雙手捧著司予的臉,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低沉有力:「不是你的錯。」
「戚陸,」司予聲音有些沙啞,「他到底在做什麼?他是怎麼死的?如果那天,我沒有把照片貼在劍上,是不是他可能就不會死?」
「你做得很好,」戚陸的大拇指在司予臉色輕按了按,「你長大了,又勇敢又堅強,你已經做得很好。」
「我知道,」司予笑了笑,他眼眶泛著薄紅,但神情異常平靜,「我知道的。」
「嗯,」戚陸把臉貼近司予,和他鼻尖抵著鼻尖,「好厲害。」
「但是我就是……」司予喉頭一哽,他閉了閉眼,「好遺憾……」
戚陸用力把司予緊緊抱住:「沒事的,沒事的。」
「我好遺憾啊,」司予靠在他肩上,低聲說,「都不知道他一直堅持在做的是什麼事,都不知道他每天晚上在外面都在幹嘛,都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都沒有……沒有好好了解他。」
「他是個好人,」戚陸的聲音堅定有力,「一個……很好的人。」
司予笑了一聲,把臉埋在戚陸肩窩蹭了蹭,抬起頭時感覺睫毛有些濕意。他緊緊回抱著戚陸,說:「嗯,你說是就一定是。」
戚陸偏頭親了親司予的後腦。
「那把劍,」沉默片刻後,戚陸突然開口,「是驅妖一族的劍。」
司予身體一僵,震驚地抬起頭,喃喃問:「驅妖?」
「不會認錯。」戚陸說,「一百年前,我的父母,就是死在這把桃木劍下。」
司予有些恍惚,戚陸的臉離他很近,但聲音卻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想要殺死純血血族,唯一的方法就是,把驅妖師的桃木劍刺進我們的心臟。」
牆上掛著一面時鐘,秒針嘀嗒嘀嗒走動,油燈即將燃盡,微弱火苗映在司予幽沉的眼中。
一把驅妖師的桃木劍把瑣碎的線索全部串在了一起,但更大的謎團隨之出現。
桃木劍為什麼會在司正手中?同時資助了阮阮和他的F先生到底是誰?阮阮手中的那把木劍究竟是不是他的那一把?戚陸父母的死……和司家長輩會不會有關係?
油燈徹底燃盡,屋子裡霎時陷入一片黑暗。
突如其來的漆黑之中,司予額角狠狠一跳,一個念頭在他腦中倏然出現。
他驚喘了一口氣,抬手環住戚陸的脖頸,手指止不住地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