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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男人胸膛微震,發出了愉悅的笑聲,「你怎麼還那麼天真?我不就是你,你不就是我嗎?」
「不是的……」范天行低聲重複道,「不是,不是的。」
「怎麼不是了?范老師,你范天行的名字怎麼來的」
范天行的聲音戛然而止,小屋中重新陷入沉默。
片刻後,男人的聲音緩和下來,甚至可以說得上有幾分溫柔:「就快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殺人,我也不喜歡,但我沒辦法啊。就快了,等我喝到純血的血液,到時候一切就結束了。」
范天行不再說話,不知道究竟是被安撫了,還是陷入了更深的絕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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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其實也不知道算不算「夢」,總之他想到了以前的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候沒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沒有鋼筋水泥築成的高樓、沒有眼花繚亂的電子產品,那時候五青山不是度假村,只是乾乾淨淨、青青翠翠的一座山。
那時候他住在山裡的一個小村落里,村子只有六戶人家,以圍獵為生。
他沒有名字,那時候的人沒讀過書,起不來什麼意義深刻的名字。因為出生在冬天,大家都「阿冬」、「阿冬」地叫他。他父母在一次狩獵中被黑熊拍死了,他成了孤兒,徹底成了個孤苦伶仃的。
有天傍晚他到溪里漲水,他過去叉魚,在嘩啦啦的水流聲中,上游飄下來一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孩,看起來年紀很輕,膚色很白,比冬天的雪都白。他遍體鱗傷,光裸著的皮膚上都是擦傷,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山崖上掉下來的。
他把男孩背回家,給他敷上了草藥,但男孩的體溫始終很低,脈搏也很微弱,呼吸聲卻非常平穩。
奇怪奇怪,阿冬心想,這男孩真是奇怪,他還從沒見過這樣奇怪的人,興許是山外頭的人和他們山裡的粗人不一樣,不然怎麼有人能白成這樣。
男孩昏迷了五天才醒,醒來也不說話,呆呆地坐在溪邊,看著兩岸的峭壁,有時候還會流眼淚。
有次阿冬去河邊給他送飯,看見他在吃生魚,滿嘴都是血。
男孩見了他先是一愣,然後開口和他說了第一句話:「你不怕我?」
阿冬搖搖頭:「不怕,有時候我去山裡打獵,晚上趕不及下山,也吃活物。」
「你都吃的什麼?」男孩問。
「蟲子蘑菇。」阿冬有些羞赧。
「那個不好吃,」男孩掏出魚內臟扔到一邊,「帶血的好吃。」
阿冬不是很明白他什麼意思。
「你叫什麼?」男孩突然問他。
阿冬怔了怔,指頭摳著碗沿,摳的指尖泛白,半響才訥訥地說:「沒名字,爹娘還沒給我起命就死了,不過他們都叫我阿冬。」
他十分侷促,這是他撿來的新玩伴,又是大山外面見過世面的人,在男孩面前說自己沒有名字是件尷尬且丟人的事。
阿冬抿抿唇,補充了一句:「我是冬天出生的。」
——看吧,我這個名字也是有含義的,可不是隨便叫叫的。
「哦,」男孩擦擦嘴,「不吉利,冬天是死人的季節。」
「啊?」
阿冬傻眼了,他可從沒聽過這個說法,冬天多好啊,大雪封山,一塵不染,多乾淨啊。
不過男孩是城裡來的人,他說的話鐵定不會錯。
「那怎麼辦啊?」阿冬訥訥地問。
「我給你起個名字,」男孩想了想,說,「你就叫范天行吧。」
「范……天行?」阿冬不明白,「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男孩又轉頭看著山壁了,「這是我母親給我起的名字,不過現在她死了,我也用不著了,給你吧。」
「給我?那可不行!」阿冬搖頭,「那你不就沒有名字了嗎!」
男孩被他這渾然天成的傻氣逗笑了,片刻後說:「我用不著了,這世界上只有我母親會叫我的名字。」
水流聲太大了,阿冬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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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阿冬就改名了,改叫范天行。
男孩和他在山裡一起生活了五年,他們都和屋前的小樹那樣,抽條長大了。
男孩性格孤僻,只有范天行一個朋友,無論范天行去哪裡,他都要緊緊跟著。
范天行有次玩笑,說將來我也要成家生子的,你這樣粘著我,我怎麼娶媳婦?
男孩聽了當即臉色一變,說你要是敢丟下我,我就吃了你。
范天行只當他是開玩笑,嘻嘻哈哈地說我又不是魚!
男孩抓著他的手,說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丟下我。
范天行心不在焉地說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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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的小孩出生、少年長大、中年老去、老人死亡——生老病死是這個村莊裡最單調的循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未有過停歇。
但忽然有一天,這個循環被打破了。
村裡的小胖死了,屍體被拋在河邊,脖子上被咬出了一個大洞,血染紅了半邊天。
大家都以為是野獸下山吃人,只有一個五歲小妞,指著男孩大聲說:「是這個哥哥殺人了!就像爹爹殺山雞一樣,一口咬斷了小胖脖子!」
范天行說不可能,村里人也不相信,哪有人能相信一個五歲小妞妞的話呢?童言無忌罷了。再說了,人怎麼可能弄出那種傷口?野獸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