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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副半睡半醒慵慵懶懶的樣子顯得年紀更小,看著就和個大學生似的;睡袍只在腰間松松系了一個結,領口敞出一片深V,修長脖頸下隱約露出白皙緊實的胸膛。
他長得本來就是招蜂引蝶的樣貌,加上人高腿長寬肩窄腰的,現在又穿成這樣,招人得很。司予沒忍住在他領口裸露的位置多瞄了一眼,戚陸喉結邊那顆小痣扎眼得不得了,司予不知道為什麼,眼皮毫無預警猛地一跳,耳垂隱隱有些發燙。
他連忙把視線從戚陸身上挪開,盯著院子裡一盆綠了吧唧的盆栽,想著戚陸這人怎麼回事,兩個人見面大多在晚上,黑燈瞎火的時候他倒是斗篷兜帽禁慾得很,這會兒光天化日的卻衣衫不整,簡直有傷風化!
「司老師有事?」戚陸捏了捏眉心,雙手抱胸,一根食指在手臂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半倚在房門邊問。
「哦……」司予回過神來,解釋說,「小福在我那兒吃早飯,一會兒我把他送過來。怕你擔心,先和你說一聲。」
戚陸手指一頓,眉頭緊蹙,不贊同地看了司予一眼,邊往門外走邊說:「麻煩司老師了,孩子小不懂事,我現在帶他回來。」
司予往邊上跨了一步,擋在他身前,說:「不麻煩,戚先生想多了。」
他沒有披外套,身上只穿著一件寬鬆的家居服,手裡捧著一個碗,袖口下滑到臂肘,手腕細的戚陸兩根手指就能捏斷。
戚陸在司予的手腕上掃了一眼,這個人類皮膚很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像樹木的枝幹在皮膚下蓬勃生長。戚陸有種錯覺,他甚至能感受到血管里新鮮血液正在流動。
他舌尖不自覺在上齶輕舔一下,退後一步,和司予拉開一個疏遠而禮貌的劇離,微笑著說:「司老師,小福是我的孩子。」
他這話裡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司予不知道戚陸為什麼一直對他這麼不信任,甚至十分戒備,難道就因為他是「外面」來的人?
他聳聳肩,企圖大事化小:「只是吃碗麵而已,戚先生用不著這麼上綱上線。」
還沒等戚陸說話,司予率先把面碗塞進戚陸手裡,說:「戚先生也嘗嘗吧,很好吃的,歡迎下次帶小福去我那兒吃飯!」
他說完這句話拔腿就跑,戚陸端著一個瓷碗站在台階上,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
他活了兩百多年,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敢如此冒失地往他手裡塞東西。戚陸後知後覺地低頭一看,手裡的是一個瓷碗,碗邊有一個紅色「福」字——人類總是這樣,喜歡用一些愚蠢的方法自欺欺人,好像在碗裡寫個吉祥字就真能撞上好運似的。
瓷碗中窩著一坨冒著熱氣的面,上頭淋著醬汁,蓋了一個荷包蛋,還有模有樣地點綴了兩朵西蘭花。
掌心傳來陣陣熱度,血族天生畏熱,戚陸不自在地縮了縮手指,考慮應該怎麼對待人類這份突如其來的「好意」。
原封不動地送回去未免太過失禮,但他也不願意食用這種人類才吃的粗糙食物。戚陸在門邊足足站了有三分多鐘,這才端著面碗轉身進屋,把碗裡的面如數倒進垃圾筒,又拈了個小紙人去倒垃圾。
面是處理乾淨了,但屋子裡還殘留著一股食物香氣。戚陸非常不適應這種味道——一種人類才有的煙火味,寫著福字的瓷碗叮噹碰撞下才有的熱鬧味道。
戚陸從出生就是血族繼承人,在最嚴苛的培養下長大。百年之前大戰之後,他雙親被害,無數妖族死於非命,那之後他更是把克己做到了極致。
一旦沒有欲望,就沒有了弱點,而「口腹之慾」對戚陸來說就是一種最低級的欲望。
然而,此時此刻,在這個密不透風、黑暗封閉的屋子裡,他卻有了真切的飢餓感。
手掌心還殘留著一點熱意,鼻尖還能捕捉到一絲麵條香氣,戚陸在躺椅上閉眼假寐,手指在扶手上有規律地輕敲著。片刻後,他睜開雙眼,起身挪開躺椅。
躺椅下一塊地板是活動的,那是地窖入口。戚陸下了地窖,裡面放著數十個木桶,桶中盛滿血色液體。
戚陸盛了一杯人造血液,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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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之後,太陽升起,陽光熾熱,林木白到草坪上接著光合作用。
小福吃完面喝完湯,撩起上衣露出圓鼓鼓的雪白肚皮,靠在椅背上舒服地揉著小肚子。
「吃飽了?」司予看他這憨憨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好不好吃呀?」
「好吃好吃!小福喜歡!嗝——」
他話沒說順溜就打了個長長的嗝兒,小福打完嗝之後立馬拿小手遮著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
司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逗他說:「害羞啦?」
小福怯生生地說:「主人說打嗝不禮貌,要躲起來偷偷打……」
司予一向不贊同戚陸的教育方法,在他看來,小福這個年紀的孩子就該出門撒野,下河摸魚捉泥鰍、上山爬樹摘狗尾巴草,和同齡的夥伴一起打滾,怎麼瘋玩都沒關係。而不是像戚陸現在這樣,把小福關在家裡嚴嚴實實地看管著,不許他和旁人來往,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清早開拖拉機溜達一圈,回來路上順手摘兩朵小花。
司予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小福的臉,笑著說:「小福在這裡可以隨便打嗝,想打就打,不信你看我——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