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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瓦的日光燈一開,屋中瞬間亮如白晝,司予在黑暗裡待了太久,還沒適應過來,抬手遮住雙眼。
「怎麼能安路燈!」林木白說。
司予這才看清他到底長什麼樣,濃眉大眼,相貌粗獷,板起臉確實有幾分唬人的氣勢。
「為什麼?」司予問。
「因為戚哥不喜歡。」林木白正色道,「戚哥喜歡暗點的環境。」
又是因為戚陸?
司予腹誹,難不成林木白是戚陸私生子?不然林木白為什麼像供著老爹那樣供著戚陸?
仔細一想也不對,戚陸看樣子也就二十出頭,哪來這麼大個私生子,再說了,戚陸那長相的,怎麼生也生不出林木白這麼糙的兒子。
他想來想去倒是把自己想樂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隔壁屋傳來嘩嘩的水聲,估計是戚陸在洗澡。
林木白聽見水聲有幾分不安,把鑰匙扔給司予,嚷嚷著說要回去泡腳,接著抱著小毛回自己家了。
司予把屋子裡能開的燈全打開,里里外外轉了一圈,對這個房子還真是很滿意。
雖然只是間一層小平房,但勝在面積大,寬敞。
門口進來就是前院,適合種點花花草草。屋裡兩室一廳,一間臥室、一間廚房,還有一個小客廳,電視冰箱洗衣機這些電器一應俱全,范天行那老傢伙和他說這邊條件絕對不會虧待了他,這點倒是不假。
司予在沙發上躺了會兒,聽著隔壁的水聲,持續了將近半小時才停。
司予抖著腿,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戚陸洗什麼呢洗這麼久?一個大老爺們洗澡還這麼費水!
司予原本也打算沖個澡,收拾收拾行李,但這一天實在是精疲力竭,他躺了會兒就再也不想動了,脫了襪子隨手往地上一扔,想著先睡一覺,明天起來再打算個人衛生。
他兩手枕在腦後,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倒頭往床上一躺,床墊又軟又暖和,司予正打算合眼,瞥到衣櫃頂上赫然倒掛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我操!」
司予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拿枕頭擋著臉,露出一雙眼睛怯怯地看了看,竟然是只小蝙蝠!
他在城裡沒見過這玩意兒,乍一看只覺得這東西長得還挺噁心人,面目猙獰,司予看它一眼都覺得毛骨悚然。
小蝙蝠和司予對視了一會兒,竟然開始在天花板上盤旋起來,司予趕緊跑出房間來到客廳,小蝙蝠也跟著他出來,司予慌不擇路,接著往廚房跑,沒想到小蝙蝠又跟著他進了廚房。
一人一蝙蝠打鬧似的在屋裡跑了半天,最後司予實在沒力氣了,把家裡所有窗戶打開,自暴自棄地往沙發上一摔,雙手合十討饒:「我認輸!你就放了我,下次等我準備好了再來行不行?」
小蝙蝠像是聽懂了他的話,一個俯衝飛出窗外,像是一隻出弓的黑箭,倏地融進夜色里了。
司予長舒一口氣,驚魂未定,重新關上了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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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號房中一片漆黑。
黑暗中,戚陸端坐在書桌前翻閱一本書,他穿著一襲深色睡袍,鼻樑上架著無框眼鏡,剛洗過的頭髮柔軟地搭在前額,發梢堪堪抵著眼皮。
窗外飛進一隻蝙蝠,倒掛在吊燈頂上。
戚陸頭也不抬,食指掀過書頁,說:「回來了?」
小蝙蝠合攏翅膀,開口就是素質三連:「我操!日啊!他娘的!」
戚陸沉靜如水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波動,他手指在書頁上一滯,沉聲道:「和誰學的這些髒話?」
小蝙蝠察覺出主人語氣中的嚴厲,有些委屈:「新來的人類。」
戚陸閉了閉眼,摘下眼鏡,兩指捏了捏鼻樑:「不許學這些。」
第4章 童工
古塘第一夜,司予睡得很香。
夢裡,他獲得本年度「感動社會十大好青年」,參加國家電視台頒獎晚會。主持人聲情並茂地念出頒獎詞,司予在萬眾矚目下登台,他西裝筆挺,將頭髮梳成背頭模樣,躬身接過獎盃。
背後的大屏播著一段VCR,古塘村的孩子們在鏡頭前講述自己內心對司老師的感謝和愛戴,有個女孩哭著說如果沒有司老師,她也許正在養豬耕地,不可能考上重點中學,林木白在身後拍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她。
現場觀眾深受感動,垂頭抹淚,司予眼泛水光,哽咽地發表獲獎感言:「感謝我媽,感謝您在我兩歲那年拋下了我,沒了您我的童年才算完整;感謝我爸,您在天上看到了嗎?兒子長大了……」
頒獎典禮結束後,主辦方要派車送司予回去,司予婉拒說自己帶司機來的,停車場裡停著一輛黑色拖拉機,車屁股上繫著兩條麻繩,拖著一輛板車。戚陸身披斗篷從車上下來,左手輕搭右肩,對司予微微躬身,說:「老闆,請上車。」
板車上安了一個氣派的老闆椅,司予坐上去,翹著二郎腿,揚了揚下巴,倨傲地命令:「開車。」
戚陸恭恭敬敬地回答:「是,老闆。」
「突突——轟轟轟——」
拖拉機啟動傳來一聲巨響,司予渾身一抖,猛地驚醒了。
「轟轟轟——」
司予還睡意朦朧,閉上眼想接著睡會兒,但拖拉機還在響,他煩不勝煩地拿被子蓋住頭,外頭那輛該死的破車突突突震得他耳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