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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陸把窗簾拉開一條縫隙,看著司予的背影穿過院子,最後消失在鐵門那一端。
一束燦金色的落日餘暉透過縫隙,輕柔地落在他掌心,戚陸握起拳頭,那縷陽光卻抓不住。
司予的小本子還孤零零地落在桌子上,主人沒有回來取。
戚陸在窗邊站了很久,站到最後一絲天光都消失。
黑夜徹底降臨那一刻,他拿起筆,在司予的小本子上鄭重地寫下一句話。
——我抗拒結界外的一切,除卻你,唯獨你。
第51章 冷戰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回到家之後,司予始終心神不寧。
先是阮阮找他說了一番顛三倒四毫無條理的話,再是和戚陸起了爭執——司予的戀愛經驗很少,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吵架,但大概是不算的。
他年幼喪父,中學時代靠資助生活,說一點也不自卑是假的。同學們隔三岔五約著放學去擼串吃海鮮大排檔,他只能下了課收拾書包就走,生怕別人發現他連杯八塊錢的紅豆奶茶都不捨得買;市里有個什麼愛心活動肯定得讓他做貧困生代表發言,情真意切地站在幾百幾千號人面前,感謝社會愛心人士願意幫助像他這樣的困難學子。
別人的少年時代是青春肆意,是無數個他遙不可及的美好詞語。司予卻在他的少年時代里活得像個假人,他不可以成績不好、不可以和同學起衝突、不可以隨心所欲、不可以不服從學校的安排——因為他必須得是個自強自立好少年,他不能讓那些大人們失望。司予長得好看,也不是沒有女孩子給他寫情書帶早飯,他一邊裝傻一邊嘻嘻哈哈玩笑帶過。
司予是高一那年發現自己取向似乎和大部分男生不同的,那時候他們到部隊駐地軍訓,下了晚訓後一幫男孩子搶著去洗澡。澡堂就三十多個淋浴隔間,他們一共八十多人,男孩子們個個光著屁股,邊開些不入流的玩笑邊推推搡搡摸來摸去。司予當下覺得沒什麼,那天晚上卻做了個春夢,夢裡的對象沒有具體長相,但確確實實性別為男。
直到上了大學,脫離了原來時時刻刻籠罩他的「模範貧困生」陰影,他才覺得自己終於能自由呼吸了。他第一段戀愛發生在大三那年,和一個師弟,在一起一個多月就分了,要說原因吧也說不上來,某天一起在食堂吃早飯,學弟突然說要不分了吧,司予說聽你的,然後平靜地到窗口又要了一個紅糖饅頭。
後來司予再回憶這段過家家一樣的戀愛初體驗,覺得分開的原因其實也簡單,就是不夠喜歡。
但戚陸和小學弟不一樣,司予想他足夠喜歡戚陸,他對戚陸的喜歡比足夠還要多,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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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予仰面躺倒在床上,一隻手臂搭著眼睛,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他寧願戚陸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和他激烈爭吵、對他大吼大叫,這樣他反倒少些負擔。
司予明白那層結界始終是橫亘在戚陸和他之間的鴻溝,他想解決卻不得其法,只好視而不見,假裝不去提,它就不會存在。
但微妙的平衡總會被打破,司予隱約感覺到黑暗中蟄伏的危險正在蠢蠢欲動,比如今天阮阮帶給他的信息——古塘的第一位人類教師李博,被怪物吸乾了血。
司予一個挺身,從床上坐了起來,腦子裡像煮著一鍋過於濃稠的粥,太多細碎的線索在鍋里咕嘟咕嘟冒著泡泡,等他要伸手去抓,卻只能抓到一團熱氣。
阮阮今天來找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暗示他——有個人類死了,兇手是戚陸。
司予對阮阮的話一個字都不相信,他理智地分析過很多不可能的原因,譬如他親眼見過黑貓被結界傷的鮮血淋漓,可見這裡的妖怪的確無法離開村子。
然而司予心裡非常清楚,歸根結底只是因為他信任戚陸。
戚先生冷漠鋒利的殼子下刻著筆挺的傲氣和正直,司予好不容易才敲開殼子,才擁有了完整的戚先生,他絕不容許別人來傷害、詆毀戚陸。
司予動了動手指,眼底結起一層薄冰。
如果說阮阮在說謊,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是誰指使她的?她的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短短兩個月時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李博真的死了嗎?又是因為什麼死的?
司予想了想,拿起手機,撥出去一通電話。
「范局,是我。」
「小司,」范天行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你打來得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
「我有一些事要問……」司予說。
「你先聽我說,」范天行打斷他,語氣是罕見的強硬,「立刻撤出古塘村!」
「什麼意思?」司予心念一轉,鎮定地回答,「才開始上課沒多久。」
「你在那裡有危險,我不該……」范天行一頓,嘆了一口氣接著道,「總之你先離開那裡,具體事情見面我再和你細說,注意安全。」
「好。」
范天行沒再說更多就匆匆掛斷,司予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一分鐘後自動鎖屏,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眉頭深鎖的臉。
司予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又撥出去一通電話。
「咳……是林墨嗎?」
「小司老師?!」響鈴兩下就接通了,聽筒里跳出來一個異常激動的聲音,「小司老師你去哪兒了!我聽人說你辭職了?我還想繼續到你那兒做你實習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