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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和個小呆瓜似的,傻的冒泡,戚陸實在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這玩意兒,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下去,心想不急不急,緩幾年,再緩幾年。
他捲起書,抬手在小福腦門上輕敲一下,回答道:「什麼怪東西,不知道。」
小福被敲了腦袋反倒還挺開心,樂樂呵呵地想著原來主人看那麼多書也沒什麼用嘛,還不是和他一樣笨蛋。
小傢伙掛在他頭上吱吱吱地竊笑個沒完,活像一隻煩人的小老鼠。
戚陸面上一本正經不動聲色,實際心裡被笑得有幾分尷尬,只好板著臉掩飾道:「笑什麼。」
「主人真笨!」小福脫口而出,但小傢伙膽大包天地喊完這四個字就慫了,從天花板上跳下來,光著腳躲到桌子底下,抱著一條桌腿,還在咯咯傻樂。
戚陸一張冷臉有了鬆動的跡象,他嘴角微微往上勾了一勾,還沒勾勒出明顯的上揚弧度,就被他克制地按了下去。
他上半身嵌進躺椅里,側頭往桌底掃了一眼,懶洋洋地問:「想抄書了?」
小福一聽這語氣就知道主人不是真生氣,他從桌底爬出來,抱著戚陸的一條腿,搖頭晃腦地說:「小福不抄書,小福是偵探,去監視人類!」
戚陸無奈地搖搖頭,說:「去吧。」
小福歡呼了一聲,變成一隻拳頭大小的小蝙蝠,在屋裡飛了一圈,滑出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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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陸把司予安排在隔壁住著,確實有這個意圖。
范天行那老傢伙把「人妖和諧共處方針」說的天花亂墜,但一百多年前的教訓過於慘痛,戚陸一刻也不敢忘記,人類終究是人類,自私貪婪、殘暴冷血,是這個星球上最不值得信任的種族。
司予是范天行送進來的人,最安全的辦法,自然是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時時刻刻看著。
白天,有林木白想方設法粘著司予;晚上,有小蝙蝠小福潛進司予房裡盯著。
但這些天,兩人匯報上來的內容大同小異,44號房的這位人類好像除了做飯就沒什麼別的事兒要干,要麼就是躺床上,要麼就是躺沙發上,或者躺在躺椅上——總之狀態就是躺著,具體動作在「玩手機」、「發呆」和「摳腳」中靈活切換。
戚陸每次聽到他們送上來的消息,總是忍不住想難不成范天行真是老眼昏花了,竟然又哄騙了一個廢物進古塘。
但他直覺司予和前兩個人類不一樣——司予身上有種比一般人類更敏銳的東西。
戚陸說不上來那是什麼,硬要打個比方的話,就好比一隻明明有爪子的貓,卻謹慎地把鋒利的部位藏好,只露出圓滑和溫順。
戚陸反感司予身上的這種東西,非常反感。
但顯然,林木白和小福都很是喜歡這位新來的漂亮人類,戚陸不得不保持高度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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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小福悄悄潛進44號房時,司予正對著那本《鬼怪寶鑑》發愣。
他剛剛草草翻了翻,發現這本冊子完全是手寫的,看得出有些年頭了。
最初的大半本是用毛筆寫的,紙張發黃,墨跡很舊,有些地方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模糊不清;後面小半本的字來自黑色水筆,明顯能看出是後來人補充的,字跡十分潦草,大多地方畫著奇怪抽象的圖畫。
司予心頭猛地一跳,他認得這個筆跡,是他爸司正的字,不可能錯。
司正生前是個靈異小說作家,對於鬼怪誌異到了幾乎痴迷的程度,常常徹夜不歸,說是去尋找創作靈感。
他在一個論壇連載小說,因為題材小眾,讀者寥寥無幾,但司正的創作熱情卻十年如一日,從未消減。他常在紙上打一些草稿,畫一些奇怪的圖,寫一些獨特的符號,這些廢紙司予小時候見過無數次,筆跡和冊子上的如出一轍。
估計這本手冊是他爸從哪個舊書店淘來的,之後又把自己的草稿打在後邊。
司予發了一會兒呆,腦子在短暫的空白後終於開始運轉。
——哦,這是我爸的遺物,上面的字是他親手寫的,上面的畫是他親筆做的。
司予一頁頁地翻著後半本司正寫的部分,和當年那些廢紙一樣,他一個字也看不懂。
他看著看著,喉頭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酸澀感,像是被人攥住了脖子,呼吸發緊,眼眶發熱。
這麼多年來,司予很少想他爸。他是無所依傍獨自穿越沙漠的駱駝,思念和沉溺這種情緒就是壓垮他的稻草,他必須戒掉。
然而,這本意外出現的手冊卻仿佛打開了一個塵封的盒子,司予用力眨了眨眼,腦子裡浮現出老爸伏案寫作的樣子,背影佝僂,笨拙地敲打著二手市場買來的鍵盤。
他想起有次問他爸,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妖怪。他爸說你相信有,就有;你相信沒有,就沒有。
這話說得玄而又玄,實際上相當於沒說。
司予一直覺得像他老爸這種寫鬼怪誌異故事的就是忽悠學家,忽悠來忽悠去把自己忽悠進去了,最後一條命都賠了進去。
司予仰面躺倒在床上,手冊攤開蓋住臉。
他爸倒是和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死的時候不聲不響,他連最後一面都沒見著;這會兒都過了八年多,屍首都涼了十萬八千遍了,偏偏這時候讓他找著一本什麼狗屁手冊,這老頭子沒安好心,就是存心要逗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