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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予覺得好玩兒,也學著他的樣子摘了兩朵小花,說:「這朵給小福,這朵給……」
他話說到一般突然頓住,小福接過他的話茬,大聲搶答:「我知道!也是給主人對不對!」
「給我什麼?」
小傢伙稚嫩的聲音里突然插進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戚陸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水塘邊,他今晚難得沒有披斗篷,黑色襯衣一絲不皺,扣子繫到領口第一顆,袖口往上疊了兩層,露出腕骨分明的手腕和小半截手臂。
司予先是一愣,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把拿著花朵的手背在身後。但他下意識做完這一系列動作,立即又覺出了一絲彆扭。
——我心虛什麼?是小福喊的,我又沒說……要送他。
他的眼神在水面上游移了一圈,又轉回戚陸臉上,坦蕩地看著戚陸,對他笑了一笑。
戚陸頷首,說:「我去接小福,發現你們不在,就出來看看。」
「哦,我和小福送幾個孩子回家。」司予乾巴巴地接話。
小福捧著小花跑到戚陸面前,滿臉期待地說:「主人,小福摘了一朵最漂亮的小黃花,主人喜歡嗎?」
戚陸彎腰,從小福掌心捻起那朵小黃花,取出口袋裡的黑色手帕,把小花輕輕放在帕子裡,說:「很喜歡。」
小福雀躍的很明顯,抱著戚陸的腿,說:「哥哥也摘了小花送給主人!不過沒有小福的花漂亮!」
「哦?」戚陸直起身,挑眉看著司予,眼神里滿是謔意。
他這一聲「哦」尾音上揚,彎彎繞繞的,弄得司予耳根子發燙。司予吸了吸鼻子,兩朵花緊緊攥在掌心。
面前一大一小兩個人都盯著他看,小福急不可耐地催他:「哥哥,花花呢?花花呢?」
戚陸平時對小福那麼嚴格,這會兒竟然也跟著小傢伙瞎鬧,漂亮狹長的眼睛裡儘是諧謔。
司予算是看懂了,戚陸這廝就等著他下不來台,好看他笑話。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想著不就是比誰臉皮厚嗎?他一個摸爬滾打的社會人還能輸給戚陸這個深山老林土著不成?他三兩下從地上爬起來,硬著頭皮走到戚陸面前,對著戚陸攤開手心,學著小福的語氣,輕快地說:「戚先生,我摘了一朵最……第二漂亮的小黃花,你喜歡嗎?」
他一口氣說完這串話,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掌心攥得太久,沁出了微微細汗,他覺得自己耳根子都燙熟了,也不知道戚陸注意沒注意,天這麼黑,他應該看不見……
「謝謝,很喜歡。」
戚陸一句話打斷了司予的胡思亂想,他從司予掌心捻起一朵花,同樣包進那條貼身攜帶的黑色手帕。
戚陸指尖冰涼,這個人的皮膚就和他的個性一樣,仿佛是沒有溫度的。司予掌心傳來涼意,但莫名其妙又覺得有一股沒由來的熱。
司予努力維持著平和的風度,但眼珠子只敢往自己腳背瞟。他一抬眼,視線就對上戚陸的喉結,喉結下是一絲不苟的襯衣領口,那顆小痣若隱若現。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他和戚陸間的空氣變得很緊張,像是一張蓄滿力的彈簧網。但這種緊張感和之前那種劍拔弩張的對峙感截然不同,司予也說不上是哪裡不一樣——大概是,他突然覺得熱?
「玩夠了,回家。」戚陸敲了敲小福的腦袋,率先打破微妙的沉默。
小福朝司予張開雙臂:「哥哥抱!」
「不許嬌氣。」戚陸皺著眉呵斥。
小孩子對大人間的氣氛總有著敏銳的直覺,小福覺得主人現在心情很好,於是也放肆了起來,抓著戚陸的手臂,手腳並用往上爬,嘴裡嚷嚷著:「主人抱!主人抱抱小福!」
戚陸無奈地搖頭,抱起小福,說:「下不為例。」
小福趴在他肩上咯咯笑,像只偷到餅乾的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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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陸抱著小福走在前面,司予跟在後頭。
月光灑了一地,把戚陸的影子拉出長長一道,司予在他身後踩著他的步子玩,戚陸走一步他也走一步。
他的影子和戚陸的影子疊成一道,戚陸比他高,肩也比他寬,他的影子被戚陸的蓋住,就好像……他被戚陸抱在懷裡一樣。
司予被自己腦子裡憑空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他趕緊甩了甩頭。
戚陸單手托著小福,另一隻手自然地垂在身側,隨著步伐前後擺動。
司予搓了搓掌心,想著人的手怎麼能那麼涼呢?戚陸指尖怎麼會一點熱度都沒有呢?
他悄悄伸出一根食指,讓這根食指的影子鑽進戚陸掌心。
——反正他手熱,分一點給戚陸也行。
小福趴在戚陸肩上睡著了,小黃帽松松掛在頭上,他咂咂嘴,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夢話。
司予忍不住笑出了聲。
戚陸這個人,骨子裡刻著自負和清高,表面上待人接物彬彬有禮,實際永遠保持著一個疏遠的距離。
但也是這樣的他帶大了小福,手把手把小福教成了一個善良、坦率、無憂無慮的乖孩子。
司予看著戚陸的背影,突然間覺得,啊原來戚陸也是個……堅實可靠的男人。
月光灑了一地,司予跟在戚陸後面,踩著他的步子走。
那一瞬間,他腦子裡蹦出冒出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花朵他都分給了戚陸一朵,如果戚陸手涼,他也可以把自己的熱分給戚陸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