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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顯認真看了他,見他說的真心,這才不再提去尋來那隻不見了的紙鳶之事。
又見風大,重新定了心的周顯稍使了個手勢,一會兒功夫寇連進從梯子上爬上來,遞上來了兩件披風后才小心離去。
周顯接了,先給趙瀾仔細披好,再自己穿戴了。
趙瀾隨他動作,只是捧著自己臉笑道:「聖皇你看,這大順皇宮在餘暉之下就像是鍍上了一層紅暈,好美啊。」
周顯也有點享受這會兒的靜謐了。
「嗯,很漂亮。瀾兒喜歡的話,朕叫人明天在宮中建造一處觀雲樓吧。」
「好啊。」趙瀾頗為有興致的應下來。
玉華宮都徵調了數十萬役夫修建了,至今還未徹底修建好,仍舊在陸陸續續繼續擴大規模,何況一座小小的觀雲樓呢。
瞧了會兒,趙瀾靠在周顯身上,又隨手扯了他腰間的飾物玩兒,「我今日在宮外見著三皇子了。」
周顯摟著他,聞言卻神色平靜,「他說了什麼話,可是叫你心中有些不舒爽?」
趙瀾搖了搖頭,「非也非也,相反我同三皇子把酒言歡,甚是愉悅。」
「嗯…那瀾兒可願同朕說說,今日為何如此?」
趙瀾一下從周顯懷中起身,指著天邊早已消失的紙鳶笑道:「您瞧瞧,它如今可是自由了。我自來大順便是聖皇手中的紙鳶,飛的再高再遠,牽著我的另一頭一直是您。」
「瀾兒想說什麼呢?」周顯避開了他的眼神。
他已然到了暮年,總歸能叫趙瀾陪在身側的時日就剩下這點了,他不可能放趙瀾就此離去的,誰也不允許。
「我想說…我很歡喜。」
「嗯?」周顯詫異的看向他。
趙瀾抬頭眺望晚霞,「您可知道我當時為何要救您嗎?」
周顯怔怔的瞧著趙瀾。
「那日在明光殿外,石少韞同我講了好一番話,說了好一些說不得能叫我重立天下的謀劃,可您知道我為什麼拒絕了他嗎?
我可以騙你說是因為我已心中有你,不願叫你如此身死,我也可以騙石少韞我生性仁厚,見不得天下復亂而致白骨曝於野。
可我能騙千萬人,我唯獨騙不了我自己。我不是因為旁的原因,我是害怕、自私、逃避…我自小叫父母姊姊護持,我從未承擔過責任。
我如同我的君父一般,他是見國事被朝中大臣左右,無力回天后索性逃避般縱情琴棋書畫之間,我又何嘗不是。
我不敢起了這個天下大亂的頭,我怕由我起的頭,我卻沒有能力重新平復他。我怕太多人將希望放於我身上,將來功敗垂成,那些人會因我而死,我是不敢承擔那些責任跟期望啊。」
周顯愛憐又包容的將趙瀾重新抱入懷中,「沒事的,朕在。瀾兒不必想如此多,朕會為你安排好的。」
趙瀾靜靜的靠在周顯懷中。
「你醒之後,我不是沒有想過離開你。我甚至卑劣的想叫自己好過一些,故意叫你賜死周璩承。
我以為你不會應下的,如此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離開你了,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仇恨你。看啊,我是想報仇的,可是我一人人言輕微又能如何呢?我可以用仇恨你來減少一些我對伏逸對南趙的愧疚。
可你終究應了我,不管你有如何考量,你終究應了我,那我就再也離不開你了。你不應我,我便會想你實際上不愛我,或者終有一日會不愛我,我離開了你,再差還能差到哪裡去呢。
可你若是應我,我就再也吃不了苦離不開你了。因為我知曉有個人當真願意如此縱容我,寵著我,護著我,我明明可以過的很好,我不該吃苦的。」
周顯只覺眼中都泛了幾分澀意,「對…朕會一直護著你,縱容著你,朕活著一日就一日如此。」
「你瞧,我就像是那紙鳶。你牽著我,我才能飛的這麼高,能夠肆意張揚的向下望著,悠閒快樂的看著所有繁華之景。若是鬆開了我,縱得一時自由,不消片刻就會墜落塵土,再不復原先華貴了。」
周顯閉上眼溫柔的去親吻趙瀾的額頭。
趙瀾抬了頭叫他親的方便些,隨後也反手摟住了周顯的腰際,語氣帶了抱怨跟撒嬌,「你瞧瞧,如今我根本離不得你。沒了你,我怕是過不好的,偏偏你個老匹夫年歲如此大,怕是再有十來年就沒了,到時我又如何是好?我必然再尋不到一個原因如此護縱我願意如此為我謀劃的人了。」
周顯再忍不住,酸澀的眼中竟然落下淚來,「瀾兒當真如此想嗎?想叫朕一直陪著你護著你,永永遠遠生生世世。」
「當然了,只是我實不敢奢求生生世世,但求你陪我久一些就已然感謝上蒼了。偏生你這老匹夫,怎地年歲大我如此之多。」趙瀾不由苦惱道。
周顯此刻只覺滿腔的柔情跟愛意幾乎洶湧而出要將他淹沒,他原以為趙瀾仍舊心生芥蒂的,不然趙瀾不會時不時仍舊於夜半叫著伏逸叫著老師夢中驚醒。
所以他想活著,活的久一些,如此可以多陪著趙瀾幾許時光。可周顯從未想過生生世世的活著,他以為他終有一日比著趙瀾先死了,趙瀾固然會難受,卻也會有解脫之意。
他從不敢跟趙瀾說生生世世永久之言,因他能得趙瀾十幾年已然算是得天之幸了,又哪裡能夠困著趙瀾生生世世,叫他生生世世兩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