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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相公,只是在人間的時候,我不知道他是上仙。」
一語罷四座驚,眾狐慌忙交換了眼色,竊竊私語,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小殿下花了五百年都沒做成神仙,卻莫名其妙地成了堂堂上仙的小娘子。
執玉又問:「他去哪了?」
「你待在這裡好好休養,其他的事情不要多管。」
「他去哪兒了?」
「執玉,你先安靜。」
「我只想問我相公去哪裡了,我要他在我身邊!」
老狐王嘆了口氣,「執玉,一切很快都會有分曉,仙君他會回來的。」
「他是……去和雪妖……」執玉囁嚅地說出那個詞:「赴死一戰,是嗎?」
狐王不語。
「我要去幫他!」
執玉剛要跑,就被狐王攔住,狐王拽著他的胳膊,「你出不去的,上仙臨走時,將整座山都封住了,他這是在保護你,執玉你不要衝動。」
執玉衝到洞口,果然看見有座密不透風的屏障封在那裡,像潑墨流動,他使盡了渾身解數,也動不了它分毫。執玉一下又一下地捶著那屏障,直到沒了力氣,癱倒在狐王的懷裡,執玉對自己說:「他會回來的,他是最厲害的上仙,我們約好了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捨不得丟下我。」
狐王神色複雜,「執玉,若是有什麼不幸發生——」話音未落,就聽見底下有狐妖大喊:「陛下,陛下,上仙回來了!」
執玉有一瞬間的空白,反應過來之後立馬飛奔過去,他看到他的相公立於洞口,身後是逐漸消融的墨色屏障,原本冠玉一般的臉陰沉晦暗,一襲白色長袍滿是血污裂痕,渾身散發著血腥味。
執玉心裡焦灼,沒注意到延年寒氣逼人的眼神,直接沖了上去,卻在即將觸碰到延年的前一刻被延年突如其來的力量震彈到地上。
「啊……」執玉捂著被撞到生疼的腰臀,詫異地望著這個陌生的延年,「相公?」
狐王將執玉扶起來,擋在他面前,「上仙,您怎麼了?」
執玉掙開狐王的手,他的相公就在眼前,他卻不能靠近,執玉不甘心,又走了過去。
延年這時候終於把視線落到了執玉身上。
那束冷的,冰的,不起波瀾的,毫無愛意的眼神,將執玉的腳步釘在了原地。
即使是之前在仙界竹居見到的延年,再佯裝冷漠,眼裡的情緒也遮掩不住,之前執玉不懂,所以不曾在意,現在他開了竅,才知道延年對他用情如何之深。
可是現在,又怎麼說呢?
執玉還是沖了上去,他決定賭一把,賭延年對他的愛。
他壯著膽子朝環繞著延年的森森陰氣走去,強勢逼人的惡靈撞擊著執玉的身體,他強忍著不可承受的痛,在延年抬手攻擊他之前,張開雙手,摟住了延年的肩膀。
他把頭埋在延年的肩頭,眼淚順著臉頰落到延年的脖頸里,消失在領口,他嗚咽著喊:「相公,我是玉兒,相公……」
那滴淚像是一簇火星,微弱卻明亮,將延年的神識在荒茫黑暗中指引回來。
他好像做了一場夢。
在山頂,蒼伏用層層白雪將他包裹住,即將抽離他的神識,他耗盡畢生功力,將蒼伏反噬。
蒼伏想用他的軀體,延年於是在相觸的一剎那,將蒼伏的靈識盡數收於體內,可吞噬一個萬年妖靈哪裡那麼簡單。一瞬間,延年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裡塞進兩具靈魂,相互撞擊,相互撕扯。
最初是肉體的疼痛,血從四肢百骸流出,滲出衣裳,滴在雪地之中。
然後,他開始分不清哪一副靈魂才是真正的他。
他聽到自己在說,我要成為三界之上的王。
不,他不要,他只要竹籬院落,月明星稀,玉兒在他懷裡酣睡,醒了便同他撒嬌,喊他一聲相公,抵得上神仙的千年逍遙。
是了,執玉還在等他。
他不能鬆懈,更不能投降,他要用盡全力,活著回去兌現他的承諾。
北風呼嘯而過,身上的血都凝固起來,意志在消沉,呼吸變得困難,尖銳的疼痛像是將他的五臟六腑攥到一起,讓他喘不過氣。
「玉兒、玉兒……」他低聲嘶吼。
他聽到四周的雪花像爆裂般綻開。
然後,風停了下來,雪落在地上,陽光透過灰濛濛的雲,灑在山頭,將延年腳下的鮮紅渡上一層金黃。
他得救了。
他直起身子,回望蒼伏山,只覺歷劫一場,生死全在一線之間。
他的頭腦依然混亂,但整顆心臟叫囂著讓他快點出發,他挪動步子,回到藏匿狐族的洞口。
他又聽到執玉的聲音了,好像離他很遠,仿佛又很近,他聽到「相公」兩個字,那是只有執玉才有的語氣,「相」字拖得長長的,舌尖在下顎上卷了卷,嬌氣得百轉千回。
延年沒有動,因為他實在沒有力氣了,他感覺到有一滴滾燙的水珠落在他的頸上,讓他的神識慢慢回籠,卻又變得模糊,他只下意識地說:「我在,我在。」
他倒在了執玉的懷裡。
第12章
延年在昏睡之中,總覺得臉上痒痒的,有人緊緊貼著他不知在做什麼,他的神識混沌,卻依然能感知到是誰。
執玉伏在他的肩頭,小心翼翼地吻他,像小雞啄米一樣細細密密地親他的眼睛、鼻樑、臉頰和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