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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兔崽子!」張權氣到臉色黑里透青,隨手抄起桌子上的搪瓷水杯沖張小凱砸了過去,「老子一大早出去找你!整座山都翻遍了!你跑別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的時候有沒有想起過你老子!老子要是不管你,一個月就該讓你被人販子拐走!你算是個什麼東西!現在跟老子說這些話!」
他氣得渾身都在抖,聲音也跟著壓不住得顫抖:「現在傍上有錢人了?不想當老子兒子了?老子告訴你——張小凱你做夢!老子把你拉扯那麼大!你別想現在跑了!沒門!」
張小凱聽到他一大早出去找自己的時候愣了一下,腦子空白了一瞬,當年那場車禍後,他媽媽被帶去了很遠的地方,爸爸的腿斷掉了一節。每逢陰天下雨都會刺骨得痛,走路向來是跛著的,他用這樣一雙跛足找遍了整座山……是在擔心他嗎?張小凱心裡湧出一股委屈,他昨晚莫名其妙跑去那座廟裡,又莫名其妙跑去林機玄家裡,這一切都顛覆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兩個大哥哥雖然對他很好,但到底不是親近的人,這個世界上他親近的人只有一個……是他爸爸。
他沒忍住,嗚咽了一聲,一句話不說,只扯著嗓子一直哭。
房門外響起招呼聲,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輕輕敲了敲門:「打擾了。」
賀洞淵迎上前,說:「趙老師您來了。」
男人顯然很習慣這種家長里短的局面,非常淡定地微微一笑:「有點事耽擱了,來遲了一點。」
賀洞淵把情況大致給男人講了,男人點點頭,看向張小凱和張權父子兩人,說:「我明白了,就交給我來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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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個小時後,趙舜和父子兩人的交涉告一段落,張權臉色鐵青地看著他們,身體緊繃著坐在椅子上,身形比初見時還要佝僂。
趙舜依然是職業式笑容,說道:「到時候會有相關人員來跟張先生交涉,希望張先生能明白,為人父者不單單有生的職業,也有養育的義務。」
賀洞淵陪著男人出門,低聲說:「趙老師不愧是家庭官司方面的專家,一句一句說得通俗易懂,把人都給砸蒙了。」
「我經手過不少這樣的案件,」趙舜搖了搖頭,「這世界上不稱職的父親太多了,動輒打罵都是小事,還有一些喜歡用些特殊的手段塑造孩子的性格。」
「辛苦趙老師。」賀洞淵說。
「我不辛苦,孩子們辛苦,」趙舜擺了擺手,說,「之前有位媽媽來諮詢我離婚的事情,她老公事業有成,在外面養了很多小三,這種事情不少見,但她老公出軌的理由是不能後繼無人,他們有個孩子,生來是個痴呆,所以兩人都挺想要個一個健康正常的孩子。夫妻倆感情一開始還挺好,後來因為那位媽媽生不出第二個孩子,就被老公拋棄了。」
賀洞淵一怔,和林機玄交換了個視線,沒想到找來處理張小凱這事的律師還可能接手了方天的案子。
趙舜想起了什麼,蹙眉道:「對了洞淵,當時那個母親來找我諮詢的時候還把孩子一塊兒帶來了,是個八歲的小男孩,長得眉清目秀,很漂亮,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只要不說話完全看不出來是個痴呆。但一說話就……」他斟酌著措辭,似乎搜腸刮肚才找到一點合適的形容詞,「讓人渾身不舒服,他眼睛太黑了,盯著人看的時候讓人心裡頭打抖,張口說的都是些聽不懂的東西。」
「什麼東西?」賀洞淵問。
「記不得了,只記得什麼微妙法、受持,」趙舜搖頭,「嘴裡嘰里咕嚕的。」
這些詞彙一般人可能非常陌生,但對賀洞淵來說曾經充斥著他每一個早起的時間,他立刻意識到趙舜說的可能是《法華經》。
「法華經?」送趙舜走後,林機玄看向賀洞淵,問出他的猜測。
賀洞淵意外地說:「你認出來了?」
「因為藍婆去研究過,」林機玄說,「《法華經》開經偈: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他在念叨的是這一句吧?」
「我猜也是,」賀洞淵還是很意外,「你一個佛門外的人都能馬上意識到這是《法華經》,還能背下來,寶貝,還有什麼是你做不到的?」
林機玄沒理會他的調侃,沉吟道:「可是方天的兒子為什麼會背法華經?還有一件事情我很奇怪,」他把今天凌晨鬼童襲擊他的具體情況告知賀洞淵,疑惑道,「為什麼這麼多年,方天的願望一直沒能實現?如果是藍婆覺著供奉的誠意不夠的話,為什麼還要每年誘騙走一個和方天痴傻兒子一樣年齡的男童?她殺了這些孩子,將他們的魂魄拘禁成了鬼童,死後聽她調遣。」
他看向賀洞淵的眼睛,說出自己最後的疑問:「藍婆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賀洞淵推了下眼鏡,說:「其實我也有個沒想明白的地方,有句俗語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廟難供二佛,那座破廟裡吃供奉的明顯是那尊大佛,而養出了靈性的卻是供奉在大佛之下那座小佛龕里的藍婆,這很不合乎……」
話音未落,不遠處忽然傳來聲響,林機玄和賀洞淵敏銳地捕捉到這細微聲響,同時轉頭一看,低聲喝斥:「誰?」
張權從暗處走了過來,他跛著腳,神色凝重地看著林機玄他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