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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婆想要他的命!
他來不及細想為什麼,從共享天師APP中將丹藥師·陶時景召喚出來,陶時景粗略一掃張小凱的樣子,從袖子裡掏出一瓶藍色的藥瓶遞給林機玄:「這個餵他吃下,能暫且斷了魂魄之間的聯繫,只不過,這丹藥只能持續二十四時辰,僱主當注意。」
說完他便消失在眼前。
藥瓶里只有一粒丹藥,林機玄把丹藥硬塞給張小凱,一抬他下巴,強迫他吞了下去。過了片刻,張小凱神色穩定下來,只是呼吸間還有些急促,突然猛地睜開眼睛,像是從噩夢中被驚醒了一樣,彈坐起來。
「不要殺我!」他大喊一聲,驚恐地向後縮著身體,看到林機玄時腦子空白了一瞬。
林機玄沒理會他,就像是碰見一隻應激的貓一樣任由他在那裡發瘋,發泄自己不安的情緒,越不關注他,他就越能在自己的世界裡找到安慰。於是,他站起來,給賀洞淵開門。
賀洞淵一進門看到林機玄毫髮無傷時長舒口氣,他越過林機玄看了一眼滿身鮮紅的張小凱,蹙眉問道:「怎麼回事?這小子怎麼跑你家來了?」
「被藍婆支配了靈魂,」林機玄說,「半夜跑來襲擊我,藍婆知道了我們在做的事情,今晚給了我一些微不足道的警告。」
「警告?」賀洞淵一怔,意識到發生什麼後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周身溢出一種煞氣,一言不發地看著蜷縮在地上的張小凱。
張小凱恐懼極了,不知所措地抱著自己的雙腿,他還記得這兩個大哥哥,是昨天剛來他家做家訪的,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只記得半夜被噩夢驚醒後聽見好心的佛叫他的名字,他爬起來跑到廟裡,磕頭叩拜了兩下就失去了意識,等意識回籠的時候莫名其妙癱坐在這兒。
身上還充滿了鮮紅的液體……這是油漆嗎?他咬著指甲想不明白。
林機玄去廚房熱了杯牛奶,坐在沙發上,對張小凱說:「來坐會兒,牛奶是給你熱的。」
張小凱猶豫不決,張口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孩子不傻,」賀洞淵挑眉說,「怎麼就信了那邪佛的話?」
張小凱咬了下下唇,低垂下眼睛:「我要回去了。」
「你家在山裡,」林機玄說,「現在是凌晨五點多,你身上有錢坐車嗎?你打算走回去?」
張小凱腦海一片空白,轉過身擰著上衣下擺,間或抬頭看向林機玄,少年人的心計與花樣在這一刻徹底告罄,他局促不安地看著林機玄他們,最終選擇了妥協:「你們要問什麼?」
「藍婆,」林機玄解釋說,「就是西郊山里那座破廟裡的邪佛,你一直在供奉她吧?並且向她許下了心愿,希望能替你換一個爸爸。」
張小凱沒料到他們居然知道這麼隱秘的事情,一時愣住了,隨後有種東窗事發的緊張,渾身緊繃繃得像是一塊棺材板,硬邦邦地杵在那裡。
林機玄看出他的緊張,把牛奶往前推了一推:「不要緊張,你是受害者,喝吧。」
張小凱抿了抿唇,走過去捧起熱牛奶,掌心觸碰到意外的溫暖,他從來沒喝過這種東西,小抿了一口,味道甘甜,從喉嚨滑入肚子,一線溫暖在身體裡蔓延開。
他情緒漸漸放鬆下來,也想起了今晚做的噩夢。
他夢見:換來的爸爸每日忙碌於工作,很少回家,他如希望中的那樣穿昂貴的漂亮衣服,上學結交新的朋友,但所有悶在心口的情緒都沒人傾聽——新爸爸對自己沒有愛,他只把自己看成傳宗接代的必需品,而不是一個有著血緣關係的兒子。
他在學校被人欺負,放學後回到偌大的別墅,空蕩蕩的房間漆黑又冰冷,他陷入了無盡的孤獨深淵,像是個被蒙住雙眼的失明者,徒勞無功地在黑暗中尋找根本不存在的光芒,然而這世界連支火柴的光輝都不願意給他。
他在黑暗中睜開眼睛,隔壁是他爸震天響的呼嚕聲,他緩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哭得枕頭都濕了。他坐起來,偏頭看了一眼總是把他打得遍體鱗傷的爸爸,忽然想起來,在他很小的時候這個他很討厭的男人似乎曾把他架在肩膀上,舉得很高,俯瞰整個燦爛世界。
他猶豫了下,想伸手抱一下男人,身體就忽然動不了了。
隨後有聲音召喚他前往寺廟,他小心翼翼地爬起來,披戴著濃郁的夜色,奔往寺廟。
所有的記憶就斷在這裡,失控的一晚上讓他瘦小的身軀承載不了這麼大的壓力,他揉了下通紅的眼睛,終於忍不住地癟了嘴哽咽著哭了出來。
情緒一發作,就像是個失控的水龍頭,猛然衝出的水壓使得他整個身體都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賀洞淵見狀,嘆了口氣:「到底還是個孩子。」
他們安靜地等著張小凱哭完,林機玄問他:「你和那個邪佛是怎麼認識的?」
「大概是一個月前,」張小凱輕聲說,「我想離家出走,遠離我爸爸,結果不小心走到了那個廟裡。之前聽說有好心的佛祖會實現人的願望,我就對著那尊佛許了個願,我說我想換一個好爸爸,不會每天打我罵我,還會給我飯吃,給我完好無損的衣服穿。結果,當天晚上我夢見了那個佛……她很慈祥,又很溫柔,說我是好孩子,會實現我的願望,只要我給足她供奉。」
他吸了下鼻子,也許時至今日他也覺得自己這個決定很愚蠢:「我照著她說的做,常常去給她供奉,從那開始,每個晚上我都會夢見我有一個新爸爸,一開始我看不清那個爸爸的長相,只能看出是個很好的人,穿著體面,開著有錢人才能開得起的漂亮的車。最近,我才能看清他的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