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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沉悶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音色相同,但語氣完全不一樣。
「你這是在威脅我?別忘了,如果我過得不好,你也別想再吃到那些——這段時間以來,是我天天吃那些令人反胃的生肉才能讓你順利存活到現在!」
「我沒想威脅你,只是想告訴你,現在真正能幫你的是誰,與其忍氣吞聲地找這些沒什麼用的律師,倒不如找我,我能幫你,直接殺了你丈夫不行嗎?!」
「不行!」女人聲音陡然拔高,她立刻捂住嘴巴,壓低了聲音,極力克制地說,「殺人犯法!你用的是我的身體,殺人的是我!怎麼可能不留一點痕跡地殺了他!?如果被抓,我會被判死刑的!到時候……到時候你也落不得個好下場!」
「我可以去找別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畏首畏尾。」
「你做不到吧?不然怎麼會一直賴在我身上,我現在和你商量這件事情是真的沒有人可以幫我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這些不可能的事情!我不可能縱容你去殺人的!」
這聲音來來回回,像是一段完整的對話,要不是極為相似的音色和投在磨砂們上的單個人影,很難想到裡面只有一個人。
賀洞淵想從縫隙中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卻找不到一絲能夠穿過視線的地方。
裡面安靜了片刻,隨後彼此妥協:「好吧,我允許你嚇一嚇這兩個人,但是——不許殺人!我再警告你一次!絕對不許殺人!」
「行了,我知道了,別磨蹭了,你還想不想要這筆錢了。」
「我會把事情始末完整地告訴他們,你一定要讓他們真正地恐懼我,我不希望我把所有的事實都說了之後,他們跳到法庭上指證我,我要他們怕我怕到這輩子都不會泄露一個字!」
賀洞淵像是聽了一出天方夜譚,他嘴角一抬,抬手在門上叩了叩,裡面聲音戛然而止,女人聲音顫抖地說:「怎麼了?」
「朱女士,你在裡面待了很長時間,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時間寶貴。」
「馬上就出來。」朱麗雯緊跟著說。
賀洞淵坐回林機玄身邊,低聲說:「你看人真准,眼光毒辣。」
林機玄剛要說話,看到朱麗雯走了出來,她剛洗過臉,妝容掉了不少,皮膚透著病態的蒼白,嘴唇仍是緊抿著,目光在賀洞淵臉上一掠,蹙了下眉頭,但她什麼都沒說,仿佛絲毫不擔心賀洞淵聽去了任何話。
她確實有恃無恐,只要進了這個房間,天昏地暗,沒有人知道這裡面即將發生什麼,他們已經成了瓮中物,只要她願意,寄住在體內的厲鬼可以隨時幫她取走他們的性命。
想到這裡,朱麗雯露出一瞬惡毒的笑容,端出了內心腐朽的人慣於隱藏自己的花架子。
「我仔細想過了,」她說,「我願意跟你們說實話,賀律師,實不相瞞,我的現任丈夫是我前任丈夫的弟弟,是我親手把我前任丈夫逼死的。」她好像在說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女人微微垂眸,流露出了一線慵懶嬌弱的風情,可說出口的話卻異常惡毒,「我騙他結婚,又逼他自殺,得到了他所有的財產,聯合他的兄弟一起。現在,他的兄弟,我曾經的同謀不幹了,他覺著他得到的財產太少了,因為他死後,順位第一繼承人是我,沒有他的份。」
賀洞淵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那朱女士,我跟你確認幾個事情
他看著朱麗雯,問道:「第一,當年遺產分割,你前夫是否有留下相關紙質遺囑;第二,有關投資部分的財產是否有明確的書面證明;第三……」他忽然笑了,眼神譏諷,「你確定跟你體內那個一丘之貉的鬼玩意真的能幫你嗎?」
朱麗雯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賀洞淵也站了起來,他左手抄在褲子口袋裡,右手手肘上的佛珠墜落下來,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響,「不好意思,我這次來是為了你體內那個厲鬼,朱女士,能請他出來見一面嗎?」
那東西瑟縮在朱麗雯體內沒有任何動靜,朱麗雯緊咬著唇,驚懼地看著賀洞淵:「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沒關係,我可以幫你回憶一下。」賀洞淵清了清嗓子,把在衛生間聽到的內容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
朱麗雯沒有任何的反駁餘地,她後退一步,卻退無可退,發了瘋似的喊道,「出來!快出來!你不是可以做到嗎——!」
賀洞淵冷冷一笑:「白費力氣。」
佛光打在朱麗雯身上,她感覺體內有什麼東西被強行剝離了出去,那種攀附在體內的徹骨寒意在剎那間消退乾淨,在同一時間取而代之的則是更深層的恐懼。
最早發現這鬼附身在體內時,她非常害怕,每一個夜晚都在做著幾乎令人溺死在裡面的噩夢,一閉眼就能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露出另一個模樣。可多年來,她和這鬼相安無事,甚至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她替厲鬼吞食生肉和鮮血,厲鬼則替她擺平一些常人無法擺平的事情。
她在恐懼中墮落,更或者說,她原本就和這厲鬼是同一類吧,才能如此和平地生活了這麼久,互惠互利。
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莫大的便利,經營著許多見不得光的蠅營狗苟,她已經做好了自己會跟這厲鬼相伴一生的準備,也習慣了往後一輩子活在陰暗裡,卻從未想過自己丑陋的內心會被這麼赤裸裸地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