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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配合你?」
「等下你就知道了。」
林機玄說完往台上走,左右看了看,往舞台中央那把太師椅上一坐,清了清嗓子。
底下一眾鬼魂們立刻收拾起姿勢,正襟危坐地準備聽戲。
林機玄冷笑一聲,開口清唱:「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賀洞淵神色一變,訝異地低呼:「山鬼?!」
林機玄放開了嗓子,純粹清透的嗓音瀰漫在戲院的每一個角落,在唱完兩句後,他從太師椅上站起來,擺出青衣的站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身姿一扭,林機玄像是卷了兩道水袖,眉眼間帶起神秘色彩,他給了賀洞淵一個眼神,示意他配合自己。
賀洞淵被這個眼神驚艷到了,心跳登時如擂鼓,愣了好一會兒得了林機玄第二個夾帶刀子的眼神,才掐起佛訣,沉聲念誦起《往生咒》。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台上有《九歌·山鬼》,台下有《往生咒》,聲音融匯交雜,林機玄收尾時,賀洞淵正好念誦完最後一個音節。
再看台下,滿場冤魂厲鬼皆化作點點星火奔往輪迴。
萬千生命,重回歸途。
「下雨了。」
林機玄累得直接癱坐在台上,他歇了一會兒,一隻手遞到他面前,他抬頭看去,賀洞淵笑得沒個正經樣子:「挺能耐啊,小學弟。」
「你也不差,老學長。」林機玄握住他的手,被有力的手臂帶了起來,他腳步趔趄了一下,栽入賀洞淵懷抱,賀洞淵感受到懷裡人的脆弱柔軟,柔聲說:「老學長堅實的臂膀借你靠靠。」
林機玄忍俊不禁,再看台下,夏冉像是沒有受到這些影響,舉著油紙傘,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呦,」賀洞淵吹了聲口哨,「釘子戶啊?這塊要拆遷了,給你安排好了地方,別賴著啊,地府福利待遇比陽間好多了。」
夏冉搖了搖頭,對林機玄說:「我有些話想對你說。」聲音輕微,幾乎散在了風裡,「只有你能幫我。」
「你是夏冉。」林機玄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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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機玄出門時,被賀洞淵攔住,賀洞淵推了推眼鏡,說:「等我會兒。」他指間掐了佛印,身上袈裟的金光淡去了點,走出門外,在亂石堆里拖出來具「屍體」,回頭沖林機玄招呼,「趕緊,新鮮的,還熱乎著,再晚就涼透了。」
那具「屍體」正是他的肉體,看來剛才果然如他猜想的魂魄受到牽引,進入了介於陰陽之間的魂靈狀態。「魂魄分去則人病,盡去則人死。」再晚點,他就算是死人一個了,得虧有替死傀儡護著。
又看到屍體底下墊著半片袈裟,林機玄知道是賀洞淵在保他魂魄完整,心想這人雖然整天一副老流氓的作態,人倒也不算壞,給他省了個替死傀儡。
林機玄踏出戲院的一瞬間,腦袋像是挨了一棒槌,眼前一黑,再緩過來的時候,他躺在賀洞淵的膝蓋上,頭頂黑金袈裟撐在風裡。
賀洞淵問道:「意識回來了?問你道題,如何解釋麥可遜-莫雷實驗中得到的光速各向不變的結果里的速度疊加矛盾?」
林機玄:「……」
「這題是不是有點難了?不對啊,你是理論物理專業的,這是基礎。換個簡單點的,1+1等於多少?」
「滾。」
林機玄吞下道謝的話,直起身體,越過賀洞淵看到有個年輕男人正舉著把漆黑的大傘,儀態優雅地向他們緩緩走來,腦海里頓時浮現一個詞——步步生蓮。
見到來人,賀洞淵立刻老實了:「小叔叔。」
「嗯。」
男人長得跟玉石一樣剔透,五官和賀洞淵很像,但賀洞淵有明顯的男性輪廓,尤其是眼神中有男人的侵略性,可眼前這人不一樣,他讓人很難分出性別,就連眼神都是平淡的,如同禪宗的觀世音,不問性別,生來就是濟世的。
他目光落在林機玄身上,伸手在林機玄靈台輕輕一拍,林機玄便感覺一股乾淨氣息灌入體內,方才靈肉分離的後遺症頓時消失不見。
「謝謝。」他活動了下身體,沒有任何不適。
「不必,你這次立了大功德,短期內必有福報。」男人說完,目光落在夏冉身上,夏冉畏懼地藏在林機玄身後,就連手裡的油紙傘都在不停顫抖。
林機玄說:「她是我的委託人。」
「如此。」不搶生意這是行規,賀解蓮便不再說什麼,只從手腕上取下一串佛珠,拆了一枚遞給林機玄,「送她,可助她恢復生氣。」
「不用,」賀洞淵擋了他的手,「我給,小叔叔的修行珠未免太大材小用。」
他挽起袖子,取下兩枚佛珠:「隨身戴著就行,別弄丟了,這可是我的修行珠。」
「兩枚?」林機玄問。
「一枚給你,免得下回你命真的沒了。」賀洞淵別開臉,小聲嘀咕。
「那多謝了。」好東西,林機玄自然是來者不拒。
賀洞淵將另一枚遞給夏冉,瞳內映出紅蓮火,他挑起唇角,警告道:「人心向善,否則——苦海無涯,還是早登極樂的好。」
林機玄:「……」
貴禪宗就是如此普度眾生的?
待林機玄帶走夏冉後,賀解蓮笑著問道:「小淵身負菩提心,修行珠比我的珍貴萬千,平時磕了碰了都懊悔自責許久,怎麼今夜如此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