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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女人說,「來之前還擔心雨那麼大,山路濕滑會出事,可我老公常年不在家,難得有這個機會,總不能在小孩子面前失去信用,答應了他的。」她摸著小孩的腦袋,眼神里充滿母親的光輝和柔軟。
「是不能。」男人板著的臉緩了一點,哼出的鼻音裡帶著為人父的說到做到的驕傲。
林機玄趁熱打鐵,問道:「你們等下計劃怎麼走?」
「在這兒歇會兒就往山上走,能登頂就儘量登頂,登不了就算了,也是盡力了。」女人說,「反正今天主要是一家三口出來玩玩,你們呢?」
「我們也是,」林機玄說,「山路不好走,走到哪兒算哪兒,純粹是圖個放鬆心情。」他給了賀洞淵一個眼色,賀洞淵立馬心領神會,把這拐了百八十個彎的意思擺在了檯面上,假模假樣地說:「不過小玄啊,等下可能要下雨,在附近轉轉就下山吧,免得被困在這兒,我聽說之前有一隊租了半山腰那別墅搞團建的就被雨困在了山里。」
「下雨?」男人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高照的艷陽,一臉納悶,「這晴天白日的……」
「八九月份的天氣,誰說得准,雷陣雨最多了。」賀洞淵聳了聳肩,說,「我來之前說帶傘,某人說不用,要是下雨算他倒霉,嘖,要是沒下就是我洪福齊天,頂了他的霉運。」
林機玄:「……」這人又欠打了,要不要配合到這地步?
他想趕三人下山,別在附近逗留,指不準會發生什麼。
聽了賀洞淵這話,夫妻倆神色嚴肅了一點,小聲討論著要不要回去——他們一家三口也沒帶傘,只戴了頂遮陽的帽子,背著書包裝著乾糧和水,其他的隨身物品就是路邊隨手撿的拐杖。
林機玄看了那小男孩一眼,他正盯著什麼看得出神,林機玄一回頭,除了深山破廟裡供奉的那尊不知道什麼佛以外,別無它物,這孩子總不會是盯著空氣發這種十萬八千里的呆。
他想了想,假裝隨地溜達,不動聲色地走在小孩背後的位置,趁著伸懶腰的時候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看了好一會兒終於看出了點端倪。
這佛像上半身端坐在破舊的蓮座上,下半身卻是個殘缺不全的佛龕,被撕扯得破破爛爛的灰布擋住了,底下有個挺小的窟窿,以大人的角度看,那窟窿被破布擋得嚴嚴實實,只有小孩平視過去才能看個破綻。這實在是太難發現了,不怪他們一開始沒瞧見,這種破破爛爛的地方沒人願意屈尊彎腰到處扒拉線索,更何況,大部分注意力都被佛像給吸引走了。
林機玄轉悠回原位,擋住那小孩的視線,小孩卻猛地一怔,仰頭看林機玄的時候眼神帶了點迷茫,突然就癟了嘴一臉要哭的樣子。
「怎麼了寶寶?」他媽媽抱住他,擔憂地問。
「嗚……」小男孩不說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抽噎了一小會兒才說,「媽媽我想回家。」
「那就回吧。」本來就擔心會突然下雨,小孩媽媽聞言長舒口氣,對林機玄他們說,「我們先回了,萬一等會兒下雨挺不方便的,你們也早點回吧,當心路滑。」
「行,謝謝你們,回去路上小心點,」林機玄特地提醒了一句,「尤其是林深樹多,當心孩子。」
男人還想再休息會兒,可小孩吵著鬧著要走,林機玄見他狀態奇怪,很想追上去問問,但到底太唐突了,他蹙眉心想,按照之前的推測,小孩子離奇失蹤可能是被吸引走的,但這會兒他死活抱著媽媽的胳膊不肯撒手的樣子,哪裡像是會被誘惑去什麼地方……
正想著,一家三口已經收拾好東西,走出了破廟,走了一段路,男人還不放心地回頭看,見林機玄和賀洞淵都沒追出來,才放下「破廟搶劫殺人」的腦補大戲,將這場陌生人間的意外偶遇當成一次純粹的萍水相逢。
他們走後,林機玄彎腰扯開那塊擋住佛龕的破布。
「《觀佛三昧海經》中有記載'須彌山有龕室無量,其中有無數化佛。'一佛龕對應一佛,大多用木石製作而成,專門供奉佛像用的。」賀洞淵一邊解釋,一邊對著佛龕低誦一聲阿彌陀佛,才拉開佛龕破破爛爛的門,露出裡頭的物件。
那是個巴掌大小的佛,眉眼卻非常猙獰,最令人詫異的是,擺放在破廟正中的這尊體型大了百倍有餘的石佛旱了不知道幾十、幾百年都沒人供奉,這尊屁大的邪佛前卻擺著一盅還沒見底的酒,旁邊撇了幾根沒啃乾淨的雞骨頭,一時看不出來是人啃的,還是「顯靈」啃的。
賀洞淵不悅地取出那酒杯嗅了嗅,酒味剩得不多了,但還沒徹底散去,顯然被供奉在這裡的日子不超過五天,他看著那邪佛的眼睛,猛地像是被攫住了靈魂一樣,渾身動彈不得,僵硬了好一會兒才找回神志,退後一步,眨了眨眼睛。
「操,」賀洞淵不敢相信自己的佛心會被動搖,他舔了下嘴唇,說,「這佛真邪乎,至少被供奉了百年才能撼動我的心魂。」
「毀不掉?」林機玄問。
「不好動,」賀洞淵解釋說,「它在這片地方受了多年供奉,可以說是這一片土地的守護神——雖然是邪神,已經生出了神性的凡物都不好動,就像是之前密室的靈堂,是有供奉、信仰和祭祀的東西。」
林機玄理解地點了點頭,心想,得找出是誰在供奉這尊邪佛,可這兒荒郊野外,少有人至,蚊子毒蟲倒是不少,鬼知道祭祀的人什麼時候會再來,不能在這裡傻愣愣地耗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