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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出事了,你爸爸媽媽該多傷心?你是大孩子了,要多考慮一些事。」對方這麼哄他。
賀蕭的父親自問不是什麼好人, 但也不是那種完全不知道感恩的人,那名好心人又非常注意措辭,沒有將他當作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讓他感覺非常舒服,理所當然就將對方記在心中, 準備以後好好報答對方。
——即使那個時候, 他連對方的名字和長相都不清楚。
後來他漸漸長大,並沒有因為心態變化而忘記好心人的恩情,反而覺得他慢慢有了勢力,能夠幫助那位好心人完成一些心愿,對此更加上心了。
然而讓他可惜的是, 那位好心人似乎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獲得報酬, 除了他在幼年時出現過一次,連一點蹤跡都沒有留下。他不想放棄尋找, 因為他覺得他欠了對方的人情, 必須還上才能沒有壓力地繼續為自己的理想努力, 一來二去,一找又是十來年。
耗時十年都沒能找到恩人,報恩逐漸成了賀蕭的父親一個心結,讓他怎麼也無法輕易放手。
那時候他三十多歲,夜深人靜想起這件事時,偶爾會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這個恩人,但出人意料的是,在他將將四十歲時,一次帶兵圍剿星蟲的過程中,他竟又遇到了他的恩人。
那人見他重傷倒在地上,用又無奈又好笑的口吻說:「你怎麼又快把自己搞死了?上次就叮囑過你不要往力有未逮的地方跑,你怎麼一個字都不聽?」
當然,讓他萬分遺憾的是,這一次會面依然發生在他性命垂危之時,他只隱約發現救了自己的人是上次那個,對方的面孔他又一次沒能看清。好在這一次他年紀大了,有了更多識別他人的辦法,將恩人的身形記載心中,又通過一些特徵進行對比,經過數年努力,總算找到一個符合一切條件的對象。
賀蕭的父親暗中觀察對方一陣,覺得對方確實是個低調的人,就沒打草驚蛇,準備找個合適的藉口再接近他。
反正人已經找到了,他要報恩有的是機會,何必罔顧對方的意願,讓對方不高興呢?
賀蕭的父親認為自己這個想法極為體貼,他妻子一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對他的選擇當然沒有意見,還因為他這種做法對恩人有了一些好感,沒事也願意問問對方的情況。
賀蕭的父親面對妻子當然不會隱瞞,包括小時候他遇到的危險,都一併說給了妻子,讓他的妻子很快就對那位好心人充滿了感激,甚至親自到對方面前晃悠過兩圈。
不過對方似乎真的做好事不圖回報,從頭到尾表現得就像完全不認識賀蕭的媽媽一樣。
賀蕭的媽媽為此更加感慨,連賀蕭的父親都覺得對方真是個聖人,將對方腦補得仿佛有多高大上,完全沒有想過自己其實是找錯人了。
再後來,還沒等賀蕭的父親想好怎麼報答對方,這位被他誤認為恩人的僱傭兵就在任務中失手,永遠閉上了眼睛。
賀蕭的父親從小就浸泡在陰謀詭計當中,僱傭兵死後,他根本不相信對方死於意外,動用了大量人手進行調查,最終沒有得到任何結果。這不但沒打消他的疑惑,反而還讓他更加相信僱傭兵是因為自己而死,一時間心中的憤怒居然蓋過了藉此獲取利益的想法。
他不顧擁護者的阻攔,向皇帝陛下發出質問,誓要給僱傭兵討個說法。
那時皇帝陛下不清楚僱傭兵被錯認,對賀蕭父親的憤怒很是莫名其妙,卻也只能盡力安撫對方。
賀蕭的父親是什麼腦迴路,一看皇帝陛下言辭有些敷衍,立刻就認定僱傭兵的死和皇帝陛下脫不了干係。
他順著這個思路一通尋找,居然還真找到那麼幾個似是而非的線索。
比如,僱傭兵死亡的地方在第五軍勢力範圍內,戚皇后的大哥,也就是賀煊的大舅,在僱傭兵死亡前後那幾天,曾在僱傭兵出任務的星球出現過;
再比如,那名僱傭兵似乎對戚大舅挺熟悉,即使以前沒有從過軍,依舊對戚大舅的英雄事跡如數家珍。
這些事情要是放在平時,那真是不起眼極了,正常人誰都想不到這會和僱傭兵的死亡有關,但賀蕭的父親就覺得一切太巧了,這麼巧必然不是巧合,而是別人精心算計的結果。
他認定的事,旁人說一千道一萬都無法改變。
就算他有擁護者覺得他結論來得太過輕率,他仍堅持認為,僱傭兵就是戚大舅害死的。
自那以後,賀蕭的父親開始仇恨戚家人,對戚大舅的厭惡甚至超過了對皇帝陛下的厭惡。
當然,也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和星盜合作,算計了戚皇后以及戚皇后的弟弟。
至於戚大舅,則是因為那一次動亂時他臨時接到任務,幸運地避過一劫,可妹妹和弟弟都死在動亂中,成了他心中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痕。
賀蕭的父親曾對此特別滿意,他覺得,讓罪魁禍首嘗一嘗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還算是比較合格的報復,內心不可避免地對戚大舅和皇帝陛下都抱著股戲謔。
直到——
賀煊和皇帝陛下拿出證據,告訴他,當年救他兩次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被他仇視的戚大舅,他一下就傻了眼。
這個答案是他不想見到的答案,他本能地抗拒這個真相,但事實擺在面前,由不得人不信。
賀蕭與僱傭兵和戚大舅都沒有接觸,率先認可了這個事實;賀蕭的媽媽與僱傭兵來往較少,執念沒有那麼深,很快也陷入丈夫傷害恩人的悲痛;賀蕭的父親被妻兒點破,整個人都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