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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習慣了和同齡人保持距離,除了那個和他一樣被撿來的冷麵弟弟。
葉嵐歪過頭:「我和他們是一樣的嗎?」
葉凜:「是。」
葉嵐猶豫了一下:「前幾天在軍塔里……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哭。是不是不止我一個病人啊?」
葉凜笑:「沒有,你聽錯了。」
葉嵐疑惑地抬起頭來,明晃晃的眼睛裡倒映著父親溫柔卻不真實的面龐。
與他顏色截然不同的虹膜像會撒謊的魔鏡,隔絕開悲傷的情緒,展露給他世界最溫柔、最寬容的那一面。
葉凜摸了摸他的頭:「是你夢見了許多人的記憶,所以才會聽見有人哭泣。」
分明是安慰人的話,卻讓葉嵐感覺到不安和焦躁,恐懼蔓延開來,葉嵐想要喚他一聲,卻見他笑得溫柔,然後毅然轉身,獨自遠走,挺拔的背影轉瞬就消逝在風雪中。
葉嵐朝前走了一步,試著去追,眼前的景象卻有如山崩地裂般傾塌,整個世界被撕開了一道裂口,頭頂的星光驟然間熄滅,星辰似隕石墜落,與他無情擦肩。
周圍場景迅速切換著,就連空氣里都瀰漫開了一股血腥味。
是無界區!
剛才都發生了什麼?
宋誠的血鷹被他的極光打落,遠航艦隊被帝國軍包圍,一名又一名戰友死去。
亡靈號的中心控制室,那些嚮導的精神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身體持續衰竭。
被強行植入精神晶片的戰友被固定在亡靈號的共感裝置上,為戰艦耗盡了最後的一絲精神力,直到死亡。
淪為戰俘的戰友將他送出了戰艦,他嘗試著聯絡上自己的副官桑塔。
耳邊的流水聲,像血液在流淌,他仿佛能聽見生命流逝的聲音。他是在與時間賽跑嗎?
往事紛紛化作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回來找他了。他被當做贖罪者,丟進封閉的空間,被迫與這些亡命之徒碰頭。而他手握沙漏,沒有利劍鎧甲,只能持續奔跑,不敢讓自己停下來。
他似乎看見那個全身是血的自己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著,每一秒都掙扎著與身體裡的疲憊抗衡。他或許是遠航艦隊唯一的倖存者,可是,他不一定能支撐到回聯邦了。
最終他看見首都廣場上被執行死刑的自己,似乎說著,他不懼怕死亡,可是終生遺憾。
黑暗盡頭,是一扇神秘莫測的大門。
他在那扇門前停了下來。身體某處有個聲音反覆催促著:推開它,否則就會永遠地被留在這裡。
葉嵐怔怔望著那扇門,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無法思考,無意識地遵從那個聲音給出的指示,伸出了自己的手。推開門的剎那間,實驗台上的一幕幕映入眼眸,耳邊響起的話怨毒。
「他就是葉凜的兒子?三大精英艦隊之一遠航艦隊的現任隊長?」
「憑什麼他能在聯邦享受那麼好的待遇,我們卻只能待在軍塔下面,最後被送去聯邦的垃圾場啊?」
「前段時間不是有僱傭兵在和帝國做精神晶片的交易嗎,如果我們把它取下來,交給僱傭兵的接頭人或者帝國方,說不定能大賺一筆……」
我想回首都星,我沒有背叛聯邦,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匯報給元帥,我可以把戰友們都救出來……
我是葉嵐,是葉凜上將的兒子,也是遠航艦隊的隊長,生來就是要為聯邦至高無上的榮耀而戰鬥。
不要把我一個人,遺留在冰冷的實驗台。
隱約間,似乎有一隻溫柔的大手穿過夢境,與他緊緊相扣。
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沉睡中的葉嵐無意識地扣緊了冰冷的手指,在感覺到那隻手傳遞過來的溫度後,呼吸才漸漸平穩,緊皺的眉頭也終於舒展了開來。
腺體突然間一陣痙攣,葉嵐倏地睜開眼睛,手指顫了顫,忽然發現手心的觸感是溫熱的,冰冷的分明只是自己的手而已。他忙側過頭去,看見那雙和自己緊扣著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手掌略大,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他的手腳冰冷,可臉頰和身體傳來的溫度和觸感卻分明告訴著他,他現在,抱著一個男人。從隱隱約約飄進鼻腔的酒味,他斷定那是個哨兵。並且……是自己主動貼上去的。
他,一個單身未結合的嚮導,在睡覺的時候,主動勾引了一個哨兵。
他被睡了?!
「好點了嗎?」伴隨著那句溫柔的話,葉嵐感覺到有一隻手落到了自己的後背,輕輕安撫著。
嗯?這個聲音?
葉嵐愣了一下,抬起眼眸,對上段璟被他看得有些發怔的目光。他忽然記起,昨天晚上,的確在艷遇遇到了段璟……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全無印象。難道說……
「段少將?」葉嵐沙啞著聲音喚了一句,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冒失,連忙鬆開他的手,微微發紅的臉頰也離開了那寬闊熾熱的胸膛。他撐著身體坐起來,也許是動作太猛烈,坐正身子的那一刻腦子莫名昏沉。
「現在感覺怎麼樣了?」看出了他的情況不穩定,段璟再度靠過去,手臂繞過他肩膀,安撫著他後背,距離一下子曖昧起來,看上去就好像葉嵐靠在他肩膀上一樣。
香檳酒的氣息在他靠近的剎那再次侵入鼻腔,調動起他身體對段璟信息素的本能渴望,心臟也隨之驟停了一秒。
「我太唐突了,對不起。」顧不上回答他的問題,葉嵐匆忙解釋著,因為對這樣的距離感到不適應,又稍微往旁邊挪了一點位置,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坐到了床沿,這一挪動,差點讓他栽了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