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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哨塔的時候,顧白墨像受到冥冥天意的指引一樣,不知不覺就停下了腳步,仰起頭朝哨塔頂端望去。
冷冽月色下,林悅長長的白大褂隨風翻飛著,整個人仿佛鍍上了一層銀光,連面龐的線條都變得硬朗,遙遠得像是要乘風飛去。
有那麼一瞬間,顧白墨錯覺他像冷酷的殺神,白大褂上是淋漓的鮮血和骯髒的灰塵。
那一年他經歷了什麼?又是怎麼贏得的戰鬥?
他無可控制地任由自己想像了下去,腦中描繪出當年自己不曾與他共同經歷的一幕一幕。仿佛能夠看見傳說中環境惡劣的幽靈星系,黑暗中,那個嚮導只身前行的身影,像一道將要熄滅的微弱燈火,對抗著身後茫茫黑暗和巨大的孤獨。
而此刻,他卻覺得那道燈火點亮了無邊黑暗,在這個將生命獻祭於榮耀的絕望戰場,給所有的傷員帶去了希望。他從心底為林悅感到驕傲,他的嚮導是浩瀚星海中的天之驕子,天生就註定會站到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顧白墨順著台階安靜地走上哨塔,在林悅身後幾米處停住。
林悅將手撐在欄杆上,身子朝前傾斜著,仰著頭,面向廣袤無垠的星空,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記得他曾聽頻死的傷員說過,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會變成天上的星辰。這當然是不可能的,理智如林悅就更不會相信了。但那時林悅卻告訴他:望向頭頂星空的時候,就能感覺到許多人的思念,因為每一顆冰冷的星都被賦予了生命的意義。
「很美。」顧白墨突兀地出聲,嚇了林悅一跳。
林悅眉梢一挑,側過頭去,看見顧白墨臉上掛著的淡淡微笑,卻沒去問他在笑什麼。面對他的時候,他總是克制的。
顧白墨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剛才的錯覺一掃而空,心中像是有石頭落地一樣,他莫名感覺鬆了口氣,輕聲笑笑:「新年快樂。」
「這麼晚了還不睡?」林悅轉過身來,將後背倚在欄杆上,側過臉對他笑得瀟灑。
「是啊,你不陪我睡我睡不著。」顧白墨一本正經地撩他。
林悅好生無語了一把:「那您肯定經常失眠吧?」
「最近是這樣,」顧白墨回味無窮,眼神里像有滿盛的愛意要溢出來一樣,「被你睡的滋味讓我欲罷不能,我現在上癮了,你是不是得負責?」
「我要是不想負責呢?」林悅索性也拋棄了臉面,扮演起渣男的角色。
「你忍心嗎?我都被你標記了,你不負責,我會因為狂躁症死掉的。」顧白墨試圖用賣慘換取他的同情心。
林悅被雷到了,忍不住吐槽:「顧白墨,你再這麼無恥,我就給你下精神暗示,讓你在風暴軍團所有人面前跳脫衣舞。」
「你不會的。」顧白墨很肯定。
「我會的。」林悅反駁。
「不會的。」顧白墨比之前省略了一個字。
「會的。」林悅學他。
「不會。」顧白墨言簡意賅。
「會。」林悅不服輸。
「不。」顧白墨眯起眼睛看著他,心情很好的樣子。
「……」林悅沉默了半晌,放棄了掙扎,「你真無恥。」
「謝謝你的誇獎,我會努力做得更好,不會讓你失望的。」顧白墨微微笑道。
「哦,那我可真感動啊。」林悅極其敷衍地表達自己虛假的開心。
「把手給我。」顧白墨對他伸出手來。
「嗯?」林悅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將手搭到他手上。
「閉上眼睛。」顧白墨握住他的手,過了一會兒,又與他十指相扣。
「好。」林悅照做,笑著閉上了眼睛。
沒等了很久都沒有動靜,就在林悅想要睜開眼睛的剎那,顧白墨纏綿的吻落到了他的唇上,舌頭撬開他的牙齒,溫柔而小心地進行著他的侵略。
林悅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直覺告訴他,顧白墨是睜著眼睛的。他不禁想像了一下就這樣並肩走到盡頭的樣子,頓覺得黑暗裡也生出了浩瀚星海,荒蕪貧瘠的凍土裡繁花遍開,就連血海硝煙都化作了溫柔鄉。
足夠了,這樣就很好了。
如果能這樣和他走下去,會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如果不能,那麼也沒有遺憾了。因為在這一刻,已經擁有過了最好的結局。
一直等到顧白墨結束了那個吻,林悅才緩緩睜開眼睛。顧白墨離得他很近,此時略微低了頭,又親了他的臉頰。
「咳,軍團的人要看見了。」林悅不適時宜地出聲打破了戀愛的氣氛,提醒了一下這位陷在柔情似水裡難以自拔的長官。
「他們遲早會知道的,現在看見又怎麼樣?」顧白墨不以為意,再度湊過去想繼續親他。
「現在……」林悅躊躇了一下,很努力地找出了一個牽強的理由,「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
林悅連忙轉移話題:「軍團那邊怎麼樣了?」
顧白墨沉默了一下,臉上難得流露出脆弱又迷茫的神情:「傷亡人數比預計的多出一倍。」
哨塔上可以俯瞰軍團全景,林悅遙遙望過去,目光盡頭,一架一架有如冰雪般美麗的機甲組成了聯邦強大而忠誠的隊伍。
狂放的風呼嘯而過,捲起粗糙鋒銳的砂礫,陰雲掩去了星光,帶來淒冷的雨,人類無止盡的欲望衝破理智和規則,給戰爭賦上命運般的必然,帶走無數的生命,報復一般回應著他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