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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警察:“是蘇家的管家,叫蘇一。”
呂隊長:“有人過去了嗎?”
小警察:“有兩個弟兄過去了,我這不趕緊過來給您稟報,您看是要怎麼辦?”
呂隊長想了想:“先過去看看!”
溫湖連忙跟上:“呂大哥,我也去看看唄。”
呂隊長笑了下:“溫老弟,這可不合規矩啊。”
溫湖也跟著厚臉皮地笑:“規矩還不是人定出來的,在呂大哥這裡,你的規矩就是最大的,我就跟去看看,啥也不做。”
呂隊長沒再說什麼,默許了。
蘇一死了。
蘇一是蘇府的大管家,雖然不是資格最老的,但在蘇愷明跟前很得用,蘇愷明那些販賣大煙的缺德買賣,就沒少有蘇一牽頭引線的。
他是被發現死在自己房間裡,吞鴉片死的,臉色一片死青死青,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已經失去了神采,看上去有點駭人,
一堆男僕丫鬟全都聚在房間外面,指指點點,卻沒人敢進去。
過來招呼呂隊長的是蘇府的二管家,叫蘇松,呂隊長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幾眼,很有點懷疑他是犯人的意思,蘇松也不在意,就這麼任呂隊長打量著。
“你們家老爺呢?”呂隊長問。
“老爺到夏大帥家去了,吩咐我們務必招待好您!”蘇松笑呵呵地。
狗眼看人低!呂隊長暗罵。
蘇松仿佛看出他的心思,不聲不響塞了一個沉甸甸的銀袋子過來:“老爺的意思是,能大事化小是最好的了,畢竟一個管家,也算不上什麼大事,您看這事……?”
沒有去理會呂隊長和對方說了什麼,趁著這個機會,溫湖在房間裡頭轉了一圈,仔仔細細地查看了蘇一的屍體,又跑到房間外面去詢問那些看熱鬧的小丫鬟。
他的舉動終於引起蘇松的注意:“呂隊長,那位是?”
“上面派下來的,幫忙破案的,你就別管了!”呂隊長不耐煩,他知道蘇家人的心思,只是死了一個管家,即使這個管家在蘇愷明面前再得用,他也還是一個管家,沒什麼要緊的,再說蘇一經手蘇愷明諸多買賣,蘇家也不希望警察真的查出點什麼來,能夠不了了之是最好的了,大戶人家裡,誰沒死過個把人呢?
呂隊長正好也沒什麼多管閒事的心思,蘇愷明跟夏大帥有關係,他可沒有什麼靠山,萬一真有點什麼麻煩,自己還不好脫身呢。
兩人當下一拍即合,呂隊長裝模作樣地在房間裡走了一圈,就準備把蘇一的屍體帶走然後讓人收隊。
但誰也沒有想到,下一刻,一個丫鬟撞撞跌跌跑過來,臉色煞白,滿臉淚痕。
蘇松皺了皺眉,喝止她:“站住!你不是九姨太房裡的嗎,不在那裡伺候,跑這裡來作甚!”
“蘇管家!蘇管家!出事了!”那個丫鬟語無倫次,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這裡,更沒有管蘇松難看的臉色,脫口而出:“九姨太出事了!她上吊了!”
所有人臉色一變。
呂隊長更是悚然一驚,剛死了一個人,這屍體還沒冷掉呢,又多了一樁命案,看來這蘇家確實有點古怪,這下想壓也不好壓了。
“蘇管家,帶路吧!”呂隊長對蘇松道。
蘇松震驚過後,馬上反應過來:“呂隊長,這……要不先讓我給我們家老爺送個信兒?”
呂隊長冷冷道:“怎麼,我一個京畿警察廳直屬的警察隊長,出了命案,還得先報呈你們家老爺,我才能去看?民國法律上哪條這麼寫來著?蘇老爺莫不是自比袁大總統了?”
蘇松賠笑:“豈敢豈敢!那小的這就帶您過去,只是出了這麼大事,我也得給我們家老爺送信呢!”
他一面囑咐家僕出門送信,一面親自帶著呂隊長跟溫湖他們來到後院。
蘇府占地很大,據說這地兒還是前清一個蒙古王爺的府邸,清朝滅亡,民國成立,鬧革命那會兒,不少前清王爺貝勒的,一夜間從鳳凰變成麻雀,家產變賣的變賣,出走的出走,倒便宜了民國政府不少新貴。
蘇一的房間在偏院,也就是下人住的地方,九姨太的院子則在後面,中間得穿過一個大花園,呂隊長帶著兩個弟兄,溫湖在一邊跟著,一行人腳步匆匆,迎面就遇上兩個人。
蘇松連忙止步,露出一個笑容:“大小姐!”
紅裳少女明眸皓齒,姿色明麗,讓人眼前一亮,只是臉上的神qíng高傲得很,她只是淡淡瞟了蘇松等幾個人,蹙眉道:“蘇管家,你這是什麼意思,帶著一大堆外男去女眷的後院?”
蘇松忙道:“大小姐,您有所不知,九姨太死了,正好呂隊長為了大管家的事qíng而來,要小的帶他們去看看呢!”
“九姨太死了?”少女也露出一絲驚訝。
“可不是!您看這……?”
“那你們去吧,可別逗留太久。”吃驚過後,少女微微頷首,看也不看呂隊長和溫湖一樣,逕自往前走。
呂隊長几乎要被氣笑了,他好歹也是一個官差,竟然還得聽一個小丫頭片子的話,什麼“可別逗留太久”?真是豈有此理!
一個bào發戶的女兒,住在王爺的府里,就真以為自己是什麼格格了?我呸!
氣歸氣,呂隊長也明白以蘇愷明現在的炙手可熱,自己只敢在心裡罵兩句過過癮而已。
穿過花園,很快就來到蘇府的後院,蘇愷明有十二房姨太太,前幾天死去的喬綠意正是他的十二姨太,現在死的是九姨太,據說原先比喬綠意還要受寵,不過等喬綠意一來,這種局面就改變了,男人總是喜新厭舊的,何況喬綠意戲子出身,身段嗓音外貌都是一等一的,蘇愷明自然也就變了心。
正如那個丫鬟所說,九姨太是上吊死的,他們打開那半虛掩著的房門時,屍體還掛在房樑上晃晃悠悠的,九姨太翻著白眼,因為咽喉被繩索勒住的緣故,舌頭往外吐著,乍一看確實很有恐怖的效果。
也許是這幾天看見的死人太多了,溫湖已經沒了驚嚇的感覺,呂隊長讓兩個手下將屍體搬下來,溫湖這才注意到,九姨太身上還穿著紅衣紅裙,連鞋子都是紅色的。
呂隊長蹲在那裡,探了探死者的鼻息,又翻了翻眼皮,確認對方確實是死透了,溫湖也蹲在他旁邊,小聲道:“聽說喬綠意死的時候,也是紅衣紅鞋?”
呂隊長顯然也想起了這茬,他抬起頭對蘇松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蘇管家,你們府上風水不太對頭啊!”
府里接二連三地死人,蘇松心裡也正犯怵呢,一聽呂隊長這話,就gān笑道:“您這話從何說起呢?”
“從何說起?”呂隊長哼笑,“你自己算算,從喬綠意開始,都死了幾個人了?才幾天吶?整整三個!這是怎麼回事?我說這裡頭沒蹊蹺,你們自己都不信吧!怎麼著,你跟我去衙門走一趟?這次死的是管家和姨太,我怕下次要是再死一個,上面得說我辦事不力了!”
“哎喲,瞧您這說得!”蘇松為難地笑,“我也做不了主啊,要不您等等,等我們老爺回來,一定給您一個jiāo代!”
原本一個警察隊長,蘇松沒必要這麼低聲下氣的,可這事確實太古怪了,他自己也有點害怕起來,萬一下回再死人呢?
趁著他們說話的當口,溫湖蹲在屍體旁邊細細地看,因為他是呂隊長帶來的人,也沒有人阻止他,溫大少爺趁機過了一把偵探癮。
脖子上一套繩索勒痕,已經青紫發黑,這說明她確實是自縊死的,那個貼身伺候九姨太,此時被扣留也來的丫鬟也哭哭啼啼地jiāo代了,她昨晚歇在外間的,早上起來照規矩端水給九姨太洗漱,結果敲了半天門也沒應答,她就推開門,誰知道會撞見這麼一幕。
屋裡的門窗也都關得好好的,她昨晚也沒有聽見有什麼異樣的聲響。
照理來說,如果九姨太不是自殺的,那麼這個小丫鬟肯定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可呂隊長也知道,現在死的不僅是九姨太,還有那個大管家,小丫鬟就算能殺了九姨太,再偽裝成她自殺的樣子,難道還能跑到外院去殺了大管家?
這麼一看,九姨太確實就是自殺的了。
問題又來了,九姨太為什麼要自殺?
這個問題,蘇松他們也無法解釋。
雖然在喬綠意進府之後,九姨太不若以往那麼受寵,可她依然在府里過著金尊玉貴的日子,就算要尋死也輪不到她,還有那麼多被冷落的姨太太呢!
再說這個九姨太,平日裡最是張揚跋扈,要說她殺別人還有點可能,自己尋死是萬萬不會的。
還有,哪來就那麼多巧合?喬綠意投井死了沒幾天,大管家吞鴉片死了,現在又來了個上吊的,莫非蘇府的風水就真的有問題?
這可邪門了!
不說呂隊長和蘇松,就連底下那些個僕人丫鬟嬤嬤們一琢磨,也覺得心裡發寒。
“呂大哥!”溫湖喊了呂隊長一聲,“你過來一下!”
呂隊長瞧他那模樣,喲呵,不知道的還以為真是上面派來的。
“你瞧!”溫湖可顧不得去看他的反應,他捏起九姨太的右手腕。
“那是什麼?”
很顯然,呂隊長也發現了九姨太緊緊攥著的拳頭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他伸手一根根掰開九姨太已經僵硬了的手。
青白的手指下面,露出一截銀色的東西。
呂隊長拈起來看了看,“好像是釵子的釵頭。”
溫湖也湊過去看。
那是一朵銀雕的梅花,jīng巧絕倫,花骨朵下面的枝節被折斷了,可不就是釵子被從中折斷的模樣?
“這是誰的釵子?”呂隊長問蘇松。
蘇松看了看,表示不清楚。
呂隊長又問那個小丫鬟。
小丫鬟先是說不是九姨太的,緊接著像是想起了什麼,尖叫一聲。
“gān什麼呢!”蘇松喝了一聲。
“這是,這是……”小丫鬟牙齒格格直響,驚恐得無以復加,“我見過這釵子,我見過!”
“在哪裡看見的,好好說話!”見呂隊長皺眉,蘇松給了她一巴掌。
“……這是十二姨太的釵子!”小丫鬟幾乎是尖著嗓子說完這句話的,然後完全癱坐在地上,嚇得緊緊貼著牆壁,再也說不出話。
“這,這……”蘇松也有點嚇著了。
呂隊長跟溫湖面面相覷,呂隊長清了清嗓子:“……茲事體大,我得先回去報告,這具屍體,我們要先帶走,等你們老爺回來……”
蘇松連忙接了句:“我會上警察廳去找您的!”
呂隊長點點頭,準備收隊走人。
溫湖見他對大管家和十二姨太的事興趣缺缺,就問:“呂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呂隊長打了個哈哈:“溫老弟啊,大戶人家,總有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qíng,大管家的死也好,十二姨太的死也好,我猜蘇愷明根本就不想鬧大呢,他在夏大帥跟前說得上話,咱們也不能不給他面子,到時候他要是想要立案,我們再調查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