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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湖對他這種態度很不滿意,不過他也知道,現在這世道,雖說民國成立了,可一切都還亂糟糟的,袁大總統跟南方革命黨大有談不攏的趨勢,各地軍閥林立,大家都忙著占山為王,誰也說不好什麼時候又要打仗,這種形勢下,誰會去管一個管家和姨太太的死呢?
“呂大哥,那枚梅花簪子,給我帶兩天吧,回頭我還給你。”溫湖道。
“你想做什麼?你想自己去查?”呂隊長很驚訝,“溫老弟,不是我說啊,你看看你自己,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又是留過洋的,要是你想的話,政府里哪能沒有你一席之地呢,你一個大少爺,糾結這種小案子做什麼呢?”
溫湖笑道:“呂大哥,你可真是高看我了,就憑我這不著調的,誰要啊,我就拿去玩兩天,回頭一定還給你!”
呂隊長沒辦法:“好好好,拿去吧!”
這死人東西,他拿著還嫌晦氣呢,現在倒好,有人居然搶著要!
溫湖得了那個梅花簪子,也沒多停留,直接就叫了輛huáng包車,直奔昨晚他才剛去過的那個義莊。
義莊還是老樣子,現在是大白天,門口兩盞燈籠里的燭火是熄滅的,可見這裡應該有人在看管,但是溫湖走進去的時候,還是沒有看到人。
即使外面青天白日,一走進大殿,還是能感覺到一股yīn森的氣息撲面而來。
喬綠意的棺槨還擺在那裡,屍體當然也還在,虧得現在是大冷天,要不現在該有腐臭味了。
饒是如此,濃妝下面,溫湖也能看到一點點yīn影在她的額頭臉頰上浮現出來,他知道,這個叫屍斑。
溫湖不知道蘇家人為什麼把喬綠意丟在這裡不下葬,如果喬綠意真像蘇家人說的那樣深受蘇愷明寵愛的話,蘇愷明怎麼也都不會讓自己的小妾bào屍荒野吧。
看來這裡頭確實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秘。
“喬綠意,喬小姐,我是你的戲迷,是來幫你的,你可千萬不要幫我當仇人,晚上我可不想見到你……”溫湖念念叨叨,語氣里卻沒有什麼害怕之意,他低下頭,睜大了眼睛,屏著氣息,手在喬綠意的頭髮上摸索。
片刻之後,他的手頓住,然後慢慢地抽出來。
此時手上多了一根銀釵,釵頭被折斷了,溫湖將那枚銀梅花接上去,缺口接得剛剛好!
“你說什麼?”呂隊長很吃驚地看著眼前的梅花釵子。“你說那半根釵子是從喬綠意的屍體上找到的?”
他打了個寒噤,沒有伸手去接釵子,眼神跟見了鬼似的。
“說起來,你拜託我查的事qíng,我也查到了一點眉目。”他對溫湖道,“那個雙喜班的老闆,還真跟喬綠意有點淵源。”
溫湖頓時來了jīng神:“怎麼說?”
呂隊長:“秦暉祖籍是信陽息縣,喬綠意的祖籍也是信陽息縣。”
溫湖:“這麼巧。”
呂隊長一拍大腿:“更巧的還在後頭,當年秦暉逃荒來到京城,身邊還帶了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喬綠意,那時候她的名字叫,叫什麼來著?噢對了,叫二丫!”
溫湖:“噗!”
呂隊長:“當時跟在秦暉身邊的另一個人叫江華,就是如今玉慶班的二老板,這些都是江華告訴我的,聽江華說,秦暉以前對喬綠意很不好,常nüè待她,你說說,”他壓低了聲音,“這會不會真是喬綠意的鬼魂回來報仇的?”
溫湖聽了這話,一下子就想起小丫鬟綠兒曾經說過的話。
他眨眨眼:“呂大哥,你信這個?”
呂隊長:“嗨,外面早就傳開了!九姨太跟喬綠意過不去,她死了,那個大管家也為難過喬綠意,他也死了,還說喬綠意的死,就是他們倆合謀的,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再加上這個秦暉,可不是跟那女人有仇的,全都死了!還有蘇府,蘇愷明這下嚇壞了,那天我們離開之後,他當天就跑到警察廳來,親自找上廳長,要求我們派人過去保護他呢!真箇孬種,我看是心裡有鬼!”
溫湖笑道:“那周廳長答應了?”
呂隊長:“還能不答應嗎,人家可是在袁大總統面前上過號的人物,這不我昨天也去站了半天呢!”
溫湖調侃:“蘇老爺的打賞挺豐厚的吧?”
呂隊長嘿嘿兩聲,也不瞞著這個大少爺:“還行,抵個跑腿費!”
說笑兩聲,溫湖又問:“呂大哥,你有沒有調查過,跟喬綠意有仇的還有誰?”
呂隊長一愣,很快明白他的用意:“你是說還會有人死?”
溫湖點點頭:“很明顯,這幾個人跟她生前都有些關係,我們暫且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恩怨,但總之肯定不會是好事,現在你們奉命守著蘇府,上頭肯定也不希望再出事,要不然,可以從蘇愷明身上查起?”
呂隊長被他一提醒,也想起了問題的嚴重xing,他點點頭:“行,我這就讓人去查!溫老弟,哥哥記住你這份qíng了,回頭請你吃宴席啊!”
溫湖笑眯眯的:“好啊,我等著呢!”
☆、第 5 章
這年頭,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尤其又是這麼稀奇古怪的案子,蘇府一連死了三個人,死法都是那麼離奇,就算溫湖和呂隊長不說,蘇家那些婆子下人肯定也要嚼一嚼嘴巴的,這件事就像長了翅膀似的很快傳遍京城。
原本大家對喬綠意的死就很感興趣,這下好了,蘇家鬧鬼,鬼魂報仇之類的說法不脛而走,又給案子蒙上一層濃濃的yīn影,幾乎所有人都想起了喬綠意死的時候穿著紅衣紅鞋的qíng景,更有好事者斷言,蘇家這是缺德事gān多了,肯定還會再出事的!
這一天,溫湖從洋行出來,就準備去張家找張鈞,結果剛到半路,就被呂隊長派來的一個小警察給截下了,說是呂隊長有急事找他。
溫湖心想可能是那個離奇的案子有了進展,也沒多問,就跟著人去見了呂隊長。
果不其然,呂隊長一看到他,就趕緊道:“哎喲,我的溫大少爺,您可總算是來了!”
溫湖:“呂大哥,有事兒?”
呂隊長:“有事,大事!我告訴你,”他湊過來,壓低聲音,“蘇家又出事了!”
溫湖很吃驚:“又有人死了?”
呂隊長:“對,這次死的還是大人物,上面已經不讓我cha手了,廳長親自帶人過去勘察呢。”
溫湖趕緊問:“誰死了?總不會是蘇愷明吧?”
呂隊長臉色古怪:“不是他,也差不多了,是蘇愷明的正室大老婆!你說這裡頭是不是真邪門了,這下子京城可要轟動了……噢對了,上回你托我查的事qíng,我也查到了!那個雙喜班的秦老闆跟喬綠意確實有點關係!”
溫湖:“怎麼說?”
呂隊長:“那個江華啊,在我的盤問下,總算吐露了實qíng,我又問了好些人,證明江華說的話沒錯。”他現在對這樁案子也是好奇得很,否則不會這麼積極,“當年啊,進京逃荒的時候,喬綠意身無分文,只能依附那個姓秦的,姓秦的就把她當暖chuáng的用,聽說好像還動不動就打她,嘖嘖,聽說打得那個慘喲,喬綠意不堪折磨,這才跟著江華離開姓秦的,進了玉慶班。”
結合喬綠意生前的美貌和名氣,這樁消息於旁人來說都是極大的八卦,是以呂隊長的口吻不像一個警察,倒想茶館裡說書的,掩不住那種獵奇的表qíng。
溫湖眉毛一跳,想到的卻是另一個方面:“這麼說就對上了。”
呂隊長:“對上什麼?”
溫湖:“你看,我推測了一下,喬綠意死後,開始接二連三地死人,而這些人都是生前跟她有關係的,尤其是對她不好的,秦老闆就不說了,九姨太是跟喬綠意爭寵的,大戶人家裡頭,肯定也沒少用些栽贓陷害的小手段,喬綠意本身的死也還有蹊蹺,說不定就是跟九姨太和大管家有關,再說一個,蘇愷明的正室現在也死了,當然她們之間有什麼過節,現在還不得而知。喬綠意死後,她的屍體沒有被收斂下葬,反而被丟棄在郊外的義莊,如果蘇愷明真的寵愛她,怎麼也不該是這種結局,所以我猜,蘇愷明應該沒有外人想像的那麼喜歡喬綠意。”
呂隊長嘿嘿一笑:“溫少爺,我現在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不簡單啊!要不我去給廳長他老人家說說,把你給聘為我們警察廳的什麼來著,名譽顧問?”
溫湖也笑:“呂大哥,你就別取笑我了,我這也是憑空推測呢,一點證據都沒有,可要不你說,怎麼就那麼巧?喬綠意一死,以前跟她有過節的人也跟著死,如果不是鬼魂作祟的話,那就是有人在幫她報仇呢!”
呂隊長聽他這麼一說,也驚疑起來:“那麼你說,難道還會再死人?”
溫湖也斂了笑容:“照我說,可能會。”
呂隊長:“那下一個有可能是誰?”
溫湖:“弄不好是蘇愷明呢,又或者他們家那個大小姐,上次我們去蘇府的時候,那個大小姐態度傲慢,我覺得她可能也沒少給喬綠意排頭吃。”
呂隊長:“這可不是小事,老弟你的推測真有把握?要是蘇愷明出事,我的差事說不定可要不保了。”
溫湖:“這可就說不好了,要不您去查查到底還有誰跟喬綠意生前有過節,不過要是有機會,我還想去蘇府瞧瞧。”
呂隊長:“這幾天可不行,等過陣子吧。”
算上剛剛死的蘇愷明正室,蘇府已經死了四個人了!
別說那些下人,就連蘇愷明自己都快嚇死了,要不然也不會心急火燎地把警察廳長給請過去,這件事qíng過後,他哪裡還敢住在蘇府里,當即就帶著家眷搬了出去,住在近郊的莊子上。
溫湖也沒閒著,他被這樁案子徹底挑起了興趣,現在沒事就在琢磨到底誰才是兇手,連帶著跟張鈞吃飯也不那麼專心。
“我說溫cháo生,你這菜都快吃到鼻子裡去了!”張鈞用筷子敲敲對方的碗沿,沒好氣道。“蘇家的案子有那麼奇怪嗎,值得你琢磨那麼久,要我說你gān脆跟著我去我爹的軍隊裡頭算了,你不是喜歡軍事麼,等你進去了,先斬後奏,再有我爹的面子在,溫老爺子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溫湖喔了一聲,左耳進右耳出,“子城,本來吧,我以為兇手會是那個玉慶班的二老板江華,畢竟他跟喬綠意有很深的qíng誼,在她死後幫她報仇也不奇怪,這樣就可以解釋秦老闆的死,大管家的死也勉qiáng說得通,但是蘇愷明的大老婆和九姨太的死,就說不通了,畢竟江華一個大男人,怎麼也不可能出入內宅的,除非他□□……”
見他全心沉浸在破案里,張鈞嘆了口氣,也幫他一起想:“為什麼要從外面的人想呢?能夠殺死蘇愷明的正室,還有那個九姨太的人,說不定就是蘇府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