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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案子現在傳得沸沸揚揚,連袁大總統都有耳溫,張鈞自然也聽了一耳朵。
溫湖沉吟:“嗯,總不會是蘇愷明吧?如果是他殺的,他沒有必要嚇成那樣,再說殺了喬綠意和他的九姨太也就算了,把正室也殺了算怎麼回事,那可不是他想遮掩就能遮掩的,何況這件事現在鬧得這麼大……”
等等!
他騰地站了起來。
“我去找呂隊長!”
說完頭也不回就跑了。
“蘇府所有人的名單?”呂隊長聽著溫湖的要求,點點頭,“這個倒好辦,最近這案子成大案了,我這裡就有現成的資料,喏!”
他慡快地把資料拿出來給溫湖,這個時候可沒有什麼保密條款,案子現在上大天聽,連袁大總統都要求限期破案了,警察廳的壓力實在有點大。
名單上整整齊齊列了一行人名,蘇家的人物關係也一目了然。
蘇愷明本人有十二房姨太太,除去已經死了的喬綠意和九姨太,剩下的十房姨太太給他生了六個子女,三男三女,一大家子都居住在蘇府里,他的子女裡邊,最大的是蘇姝,也就是他們那天看到的大小姐,最小的才三歲,剛學會說話。
“他的正室是繼室?”溫湖驚訝地問。
“可不是,我也才知道,”呂隊長道,“這個劉氏是十年前才續娶的,先頭的宋氏是蘇府大小姐的母親,因病過世了。”
“喬綠意的死,有什麼進展嗎?”溫湖這個問題並不算突然,在出了這麼一系列的事qíng之後,喬綠意的案子就被重新翻上來,為了破案,警察廳希望從上面找到一點蛛絲馬跡,還帶人到郊外義莊去勘察喬綠意的屍體,不過對方雖然還沒有下葬,但屍體卻腐敗得很厲害,也看不出什麼了。
“有!”出乎意料,呂隊長卻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我們把蘇府所有下人都盤問了一遍,據那些婆子說,當天吃完飯之後,喬綠意去找蘇府的大小姐說話,然後從花園那邊散步回來,就直接上chuáng就寢了,誰知道第二天,喬綠意就被發現投井自盡,她的丫鬟跟著她一起沉井了。”
一個小丫鬟不足為道,這也是之前出命案的時候,沒有人將這個丫鬟算進去的原因,溫湖皺了皺眉,他還是第一回聽說這件事。
溫湖:“蘇府大小姐呢,你們去問了嗎?”
呂隊長:“都問了,聽那些下人說,蘇大小姐跟喬綠意的感qíng倒是不錯,兩人平日裡關係很好,像親姐妹似的。而蘇大小姐也說,那天喬綠意確實去找她說話了,但兩人只是聊了一些閒話,沒想到喬綠意當晚就出事了。”
溫湖問:“什麼閒話?”
呂隊長一愣:“這我可就沒問了,左右不過是女人家的瑣碎,這有什麼好問的?”
溫湖想了想,又問了個不想gān的問題:“喬綠意下葬了沒有?”
呂隊長:“應該下葬了吧,我讓手下的弟兄去辦的,這都多少天了,再不入土,就該發臭了。”
溫湖皺著眉頭沒說話,好像陷入了沉思。
呂隊長也沒有去打擾他,他站起來往外走,現在夜色已晚,他本來應該回家的,結果因為這樁案子,現在還得待在警察廳里,心裡甭提多鬱悶了。
這件案子可真棘手,蘇家的下人抓了沒十個也有九個了,到現在也沒理出個頭緒來,死的那幾個人看似跟喬綠意都有關係,可他們彼此之間的死卻完全可以獨立開來,那些有嫌疑的人,現在都還在警察廳里待著,要是再沒結果,說不定就要當懸案處理了,要麼就只能抓個替死鬼來當兇手,好給蘇家一個jiāo代。
呂隊長不知道上頭是怎麼想的,反正他知道自己是沒有那個能力破案了。
可才剛走出沒幾步,外面就傳來紛亂的腳步聲,一個小警察匆匆跑進來。
“隊長,不好了!”
呂隊長:“什麼不好了,你大爺我好好的呢!”
“是是!屬下說錯了!”小警察擦了擦汗,“是蘇家不好了!”
呂隊長現在一聽蘇家兩個字渾身就起jī皮疙瘩:“蘇家又怎麼了?”
小警察喘著粗氣:“蘇愷明,蘇愷明死了!”
“什麼!”呂隊長騰地站起來,“什麼時候發生的事!通知了上面沒有?”
“沒呢,剛蘇家人跑過來報案的!還有,蘇家的人說,他們家的大小姐也失蹤了!”
呂隊長也有點亂了分寸,這可真是出大事了,他原本還在暗自懷疑幕後兇手是不是蘇愷明呢,結果這下好了,懷疑對象直接就死掉了!還失蹤了一個!
到底是誰這麼神通廣大,接連作案,又至今都毫無破綻!
失蹤的那位蘇大小姐,呂隊長几乎已經可以想到她可能也遭遇到不測了。
光是想想要如何跟上峰jiāo代,他就覺得頭疼!
“溫老弟……”
他扭頭想跟溫湖說點什麼,才剛開了個頭,就看見溫湖站起來往外跑,只丟下一句話。
“呂大哥,麻煩你去張家告訴張鈞一聲,讓他到城外義莊去找我!”
☆、第 6 章
甚至沒來得及等到呂隊長的回覆,溫湖就已經衝出去了。
從這裡到外城的路程不短,不過自從上次半夜跑到城外的經歷之後,他就去買了一輛自行車,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
半個時辰後,當他出現在城郊的福壽善堂時,那裡一如上次他看到的那樣,兩盞慘白慘白的燈籠掛在外面搖晃,這一點微弱的光線,只能襯得裡頭的氛圍更加yīn森恐怖。
把自行車放到一邊,溫湖一眼就看到一堆橫放著的屍體中間,站著一個人。
對方背對著溫湖,寬大的衣服穿在身上,被風一chuī,空dàngdàng的。
“你是誰?”溫湖慢慢走近,對方按理說已經察覺了,可也沒有躲開。
他這才注意到,對方是站在喬綠意的棺槨旁邊。
“你是誰?”溫湖又問了一遍。
對方慢慢地轉過身。
“是你!”溫湖大吃一驚。
蘇府大小姐面無表qíng:“是我。”
溫湖:“秦老闆,大管家,九姨太都是你殺的。”
蘇姝:“是我殺的。”
她如此痛快地承認,溫湖卻沒有一點成就感。
“喬綠意也是你殺的?”
“不,不是我。”蘇姝笑了起來,她沒有上妝,卻依然是個美麗的少女。“我怎麼捨得殺她,如果可以回到以前,我寧願把他們先殺光,也不會讓小意死的。”
溫湖心中一沉:“那麼蘇愷明呢?”
蘇姝:“他也是我殺的。”
溫湖睜大了眼:“他是你爹!”
蘇姝反問:“一個害死我娘,販賣大煙,壞事做盡,喪盡天良的男人,你覺得他不應該死嗎?”
溫湖皺著眉頭:“不管他做過多少壞事,自然有國法來裁決,一個人該不該死,不應該由你來決定。”
蘇姝冷笑:“國法?如果海晏河清,國家何以會淪落到今日這等境地?如果不是國法縱容,為什麼蘇愷明這樣的人,何以還能逍遙法外?!”
溫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這個世道從晚清起就敗壞了,否則也不會有辛亥革命推翻清廷,可革命之後,國家非但沒有變得qiáng大起來,反而軍閥割據,即使有個袁大總統在上面,也鎮不住底下魑魅橫行,再說了,袁大總統本身也沒法當好表率。
但無論如何,溫湖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少女,竟然會殺了自己的親父!
溫湖深吸了口氣:“從一開始,你就計劃好了,在雙喜班,是你頂替了劉蘭上台演的楊妃,因為你跟喬綠意朝夕相處,感qíng深厚,所以學會了她的唱腔,甚至連她的小動作都能模仿。”
蘇姝:“不錯,我原本是想讓別人誤以為是小意的鬼魂回來復仇,但我沒想到會被你看出破綻。”
溫湖:“……我一開始並沒有想到這一點,我確實也曾經以為是喬綠意的鬼魂附在劉蘭兒身上,又或者劉蘭兒本身就是喬綠意假扮的,那麼秦老闆死後,劉蘭兒也失蹤了,是你殺了她嗎?”
蘇姝微哂:“當然沒有,我為什麼要費心去啥一個毫不相gān的人,興許是她還算有點小聰明,發覺我跟姓秦的死有點關係,一害怕,就連夜逃走了吧!”
溫湖:“那你為什麼要殺大管家和九姨太?他們跟喬綠意的死有關?”
蘇姝沉下臉色,一字一頓:“因為他們害死了小意!我爹把小意娶進門,非但沒有好好待她,反倒將她當成一件玩意。若是以往那些女人也就罷了,我從來不管,可是小意不同,她那麼好的一個人,竟然就因為沒在chuáng上取悅我爹,被他打得遍體鱗傷。”
她嘲諷地勾起嘴唇:“可在別人看來,蘇府的十二姨太,卻是那麼的受寵,不僅金銀首飾得到的是最好的,就連上好的料子衣裳,從來都是一箱箱地往她房裡送。”
溫湖:“我不明白,這跟大管家和九姨太有什麼關係?”
蘇姝:“九姨太那個賤人早就跟大管家勾搭在一起,結果他們在花園幽會的時候,剛好就被那天回去路過的小意撞破,九姨太覺得小意一定會去跟我爹告狀,又嫉妒她平日裡受寵,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把她殺害了,還故意作出她投井自盡的假象!可恨那幾天我剛好不在,根本就來不及救她!你說他們難道不該死嗎?!”
溫湖沒有回答,蘇姝也不需要他的答案,她轉身,看著棺槨里的喬綠意。
即使不用看,溫湖也知道那屍體肯定已經變黑了,即使天氣再冷,也掩不住腐臭味從裡面一點點逸出來。
可是蘇大小姐似乎並不以為意,她仿佛是在對待一件珍貴的寶物,伸出手,溫柔而輕緩地撫摸著喬綠意的屍體。
溫湖感到一陣寒意,但他又說不清這股寒意是為了什麼,他只是隱隱感覺到,眼前的少女,已經瘋了。
一個清醒的,理智的瘋子。
能夠一口氣殺那麼多人,說明她的智力不僅毫無問題,而且一定非常聰明,但是她的動作,她的一切舉動,又讓人覺得很不正常。
“你知道嗎?”蘇大小姐開口,“小意是個很好的人,她心地善良,處處為人著想,但這個世道對她卻並不公平,人人都想著欺侮她,踩在她頭上作威作福……現在好了,她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傷害過她的人,我也已經讓他們下去陪她了,她終於可以安心地走了。”
風越發大了點,燈籠又被chuī得梆梆作響,溫湖不由自主後退了一兩步。
“溫大少爺,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查出這件事的真相,我很佩服你的執著。”蘇大小姐輕笑一聲,“現在真相我也告訴你了,你有沒有覺得自己了卻了一樁心事呢?”
溫湖吞了吞口水,“蘇小姐,你應該去自首,我認為,法律會給你最合適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