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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聽她肯開口談條件,自然樂意,於是說:“你儘管說就是,回頭我一定一五一十轉告他。”汪綺琳道:“岐玉山工程,我要他指明給一家公司來做。”雷少功躊躕道:“這是規劃署的公事,我看他不方便cha手。”汪綺琳冷笑一聲,道:“你不能替他做主的話,就先去問問他。老實講,我提這要求,已經是夠便宜他的了,他不過幫忙說一句話,也不肯麼?”雷少功只是說:“我請示了他,再來給你回話。”
晚間覷見慕容清嶧得空,便將此事對他說了,果然,慕容清嶧皺起眉來,“她也太獅子大開口了,這中間一轉手,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雷少功說:“我也說了您有些為難,畢竟不是小事,況且又不是您直接管轄,萬一旁人聽到風聲,又出是非。”慕容清嶧一臉不耐,“算了算了,就依她好了,我回頭跟他們去說。一勞永逸,省得她再出花樣。”
他們在客廳里講話,隔著落地長窗,雷少功只見素素從花園裡過來,於是緘口。慕容清嶧回過頭見是她,於是問:“我瞧你近來手藝大有長進,這幾枝花,是又要cha起來嗎?”素素答:“我跟著母親學,不過是邯鄲學步罷了。”
雷少功見她進來,早就告辭出去。慕容清嶧看素素穿著淡青色的織雲錦旗袍,極淡的珠灰繡花,於是說:“天氣漸漸熱了,其實穿洋裝比穿旗袍要涼快。”素素說:“我總是不習慣在家裡穿洋裝,裙子那樣短。”倒說得他笑起來。她自己也覺得十分不好意思,於是問:“你這次出去,什麼時侯回來?”慕容清嶧說:“我也拿不準,大約總得兩三天吧。”見她持著那小銀剪刀,低著頭慢慢剪著玫瑰上的贅葉,便說道:“等我這一陣子忙過,咱們出去玩一玩。結婚這麼多年,我都沒有帶你出去過。”她說:“沒關係,你這樣忙,其實我也是懶得動。”他說:“等我這次回來,無論如何叫他們替我安排幾天時間,我帶你去長星海,那邊有官邸,很方便的。”隨手接過素素手裡的那枝玫瑰,替她cha在襟上,“到時候只有咱們兩個人,清清靜靜地住幾天。”素素聽他這樣說,心裡也很是嚮往,見他目不轉睛望著自己,雖然多年的夫妻,可是仍舊不知不覺低下頭去,襟上那朵玫瑰甜香馥郁,中人yù醉。
他走了之後,素素獨自在家裡。這天去了雙橋官邸,陪慕容夫人吃過午飯。正巧維儀帶著孩子過來,素素抱了孩子在庭院裡玩。維儀見她疼愛孩子的樣子,轉臉輕聲對慕容夫人道:“三哥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可憐三嫂這麼些年。”慕容夫人輕輕嘆了口氣,說:“到底有些美中不足,要是能有個小孩子,就是錦上添花了。你三哥再過兩年就快三十歲了,你父親像他這年紀的時候,已經有了你大姐和你二哥了。”維儀倒仿佛想起什麼來,望了素素一眼,壓低聲音說:“母親,我在外頭聽見一樁傳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慕容夫人知道這小女兒從來不愛道聽途說,心裡略略奇怪。於是問:“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和你三哥有關係?”
維儀低聲道:“我聽人說,年來汪綺琳和三哥一直走得很近。”慕容夫人問:“汪綺琳?是不是汪家老二,長得挺秀氣的那個女孩子?”維儀點一點頭,“晰成有兩次遇上他們倆在一塊兒。你知道三哥那脾氣,並不瞞人的。”慕容夫人笑了一聲,說:“年輕人眼皮子淺,在外頭玩玩也不算什麼。你三哥向來知道好歹,我看這一陣子,他倒是很規矩。”維儀不知為何,倒長長嘆了口氣。慕容夫人聽她口氣煩惱,於是問:“你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說什麼?”維儀又遠遠望了素素一眼,見她抱著孩子,一手拿了麵包餵魚,引得那些魚浮起喁喁,孩子高興得咯咯直笑,素素也微笑著,騰出手來撕麵包給孩子,教他往池子裡撒食。維儀低聲說:“母親,我聽說汪小姐有身孕了。”
慕容夫人只覺得眼皮輕輕一跳,神色肅然地問:“你說那孩子是你三哥的?”維儀說:“外面人是這樣說,不過也半信半疑吧。這種事qíng除了他們兩個自己,旁人哪裡知道。”慕容夫人道:“老三不會這樣糊塗,你是聽誰說的?”維儀說:“傳到我耳朵里來,也早拐了幾個彎了,我並不太相信。可是還有一樁事qíng,不知道母親知不知道?”頓了一頓,才說:“這次岐玉山改建公路的事qíng,聽說三哥出面一攬子兜了去,全部包給一家公司,巧不巧這家公司,是汪綺琳舅舅名下的。”
慕容夫人神色凝重,說:“這樣一講,倒有幾分影子了。老三怎麼這樣做事?回頭讓你父親知道,看不要他的命。”
維儀道:“三哥這幾年升得太快,外面的人說什麼的都有,偏偏他行事向來肆無忌憚,到底會吃虧。”
慕容夫人想了一想,說:“等老三回來,我來問他。”凝望著素素的背影,又說:“別告訴你三嫂,免得她心煩。”維儀嗔道:“媽,難道我連這個都不知道?”
素素吃過晚飯才回去,才進家門便接到牧蘭的電話,“找你一天了,你都不在家。”素素歉意地笑笑,說:“今天我過去雙橋那邊了,有事嗎?”牧蘭說:“沒有事,不過想請你吃飯。”素素說:“真對不住,我吃過了,改日我請你吧。”牧蘭說:“我有件頂要緊的事qíng想告訴你呢,你來吧,我在宜鑫記等你。”
素素猶豫了一下,說:“這麼晚了,要不明天我請你喝茶?”牧蘭說:“才八點多鐘,街上熱鬧著呢。你出來吧,事qíng真的十分要緊,快來,我等著你。”
素素聽她語氣急迫,想著只怕當真是有要緊事qíng,只得坐車子去宜鑫記。宜鑫記是老字號的蘇州菜館子,專做達官名流的生意。館子裡的茶房老遠看到車牌,連忙跑上來替她開門,“三少奶奶真是貴客。”素素向來不愛人家這樣奉承,只得點頭笑一笑。茶房問:“三少奶奶是獨個兒來的?要一間包廂?”素素說:“不,張太太在這兒等我。”茶房笑道:“張太太在三笑軒,我帶您上去。”
三笑軒是jīng致的雅閣,出眾在於壁上所懸仕女圖,乃是祝枝山的真跡。另外的幾幅字畫,也皆是當代名家的手筆。素素這幾年來閱歷漸長,一望之下便知其名貴。只見牧蘭獨自坐在桌邊,望著一杯茶怔怔出神,便笑道:“牧蘭,這樣急急忙忙約我出來,到底有什麼事?”
牧蘭見了她,倒緩緩露出一個苦笑來。她連忙問:“怎麼了?和張先生鬧彆扭了?”牧蘭嘆了一聲,說:“我倒是寧可和他鬧彆扭了。”素素坐下來,茶房問:“三少奶奶吃什麼?”素素說:“我吃過了,你問張太太點菜吧。”然後向牧蘭笑一笑,“鬧彆扭是再尋常不過,你別生氣,這頓算是我請客。你狠狠吃一頓,我保管你心qíng就好了。”
牧蘭對茶房說:“你去吧,我們過會兒再點菜。”看著他出去關好了門,這才握住素素的手,說:“你這個傻子,你當真不知道麼?”
素素萬萬想不到原來會說到自己身上,惘然問:“知道什麼?”
牧蘭只是yù語又止,說:“按理說我不應當告訴你,可是大約除了我,也沒有人來說給你聽了——素素,我真是對不起你。”
素素越發不解,勉qiáng笑道:“瞧你,鬧得我一頭霧水。你向來不是這樣子,咱們十幾年的jiāoqíng,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牧蘭道:“你聽了,可不要生氣,也不要傷心。”素素漸漸猜到一二分,反倒覺得心裡安靜下來,問:“你聽說什麼了?”
牧蘭又嘆了口氣,說:“我是去年認識汪綺琳的,因為她和明殊的表哥是親戚。我也沒想到,事qíng會是這樣。”
素素“嗯”了一聲,語氣淡淡的,“我不怪你,也不怪旁人。怨不得他叫我不要和汪小姐jiāo往,原來中間是這樣一回事。”牧蘭說:“我瞧三公子也只是逢場作戲,聽人說,他和汪綺琳已經斷了往來了。”
素素唇角勾起一抹恍惚的笑容。牧蘭說:“你不要這樣子,他到底是維護你的,不然也不會叫你不要和她jiāo往。”
素素打起jīng神來,說:“咱們別說這個了,點菜來吃吧,我這會子倒餓了。”牧蘭怔了一下,說:“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素素輕輕嘆了一聲,說:“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吧。”牧蘭道:“我也只是聽旁人說——說汪綺琳懷孕了。”只見素素臉色雪白,目光直直地瞧著面前的茶碗,仿佛要將那茶碗看穿一樣。牧蘭輕輕搖了搖她的肩,“素素,你別嚇我,這也只是傳聞,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素素拿起餐牌來,牧蘭見她的手輕輕顫抖,可是臉上卻一絲表qíng也沒有。急切道:“你若是想哭,就痛快哭出來好了。”素素緩緩地抬起頭來,聲音輕輕的,“我不哭,我再也不會哭了。”
牧蘭瞧著她叫了茶房進來點菜,倒仿佛若無其事的樣子。待得菜上來,她也只是一勺子一勺子舀著那蓴菜湯,舀得滿滿一湯碗了,仍沒有住手,一直溢出碗外來。牧蘭叫了一聲:“素素。”她才覺察,放下勺子說:“這湯真咸,吃得人口gān。”牧蘭說:“我瞧你臉色不好,我送你回去吧。”她搖一搖頭,“不用,司機在下面等我。”牧蘭只得站起來送她下樓,見她上了車子,猶向牧蘭笑一笑,“你快回家吧,已經這樣晚了。”
二十一
她越是這樣平靜無事的樣子,牧蘭越是覺得不妥,第二天又打電話給她,“素素,你沒事吧?”素素說:“我沒事。”電話里不便多說,牧蘭只得說了兩句閒話掛掉。素素將聽筒剛一放下,電話卻又響起來,正是慕容清嶧,問:“你在家裡做什麼?我今天就回來,你等我吃晚飯好不好?”素素“嗯”了一聲,說:“好,那我等你。”他說:“你怎麼了?好像
不高興。”她輕聲道:“我沒有不高興,我一直很高興。”他到底覺得不對,追問:“你跟我說實話,出什麼事了?”她說:“沒事,大約昨天睡著時著涼了,所以有點頭痛。”
午後暑熱漸盛,她躺在chuáng上,頸間全是汗,膩膩的令人難受,恨不得再去洗澡。漸漸神迷眼乏,手裡的書漸漸低下去,矇矓睡意里忽然有人輕輕按在她額頭上,睜開眼首先瞧見他肩上的肩章燦然。沒有換衣服,想是下車就直接上樓來了,走得急了呼吸未勻。這樣的天氣自然是一臉的汗,見了她睜開眼來,微笑問:“吵醒你了?我怕你發燒,看你臉上這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