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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放接到密報時,沉默了很久,看不出喜怒。我在一旁不明所以,只是見他雙眉緊蹙,我忍不住伸手,撫平他的眉頭。卻被他捉住手,送到嘴邊親吻。我有些窘,憑我的武藝,要抽回手輕而易舉。
可是卻抽不回來。在這小鎮的客棧里,他坐著摟著我,輕聲問道:“泓兒,大晉危急,我們要去救麼?”
我不知該如何答。他笑了:“那你對如今朝廷有何看法?”
我搖頭:“我不喜歡。真不喜歡。”抬起頭,看他目光溫和,我接著道:“之前我和溫宥,便是被這朝廷拆散的。我肯定是有點恨的。而且他們居然出賣過你!這一點不可饒恕!”
林放笑容卻放大了,似乎有些高興地樣子,輕輕親了親我的鼻尖:“很好。”
“什麼很好?”我疑惑,他卻不答,反而問道:“那你說江東武林是否要出手?”
我咬咬牙,道:“出手。再壞的朝廷,可也是我們的國家。那個王敦,你們不是一直說他有反心麼?總不能幫這種叛徒!”
林放點點頭:“泓兒說得很對。”
“那我們要馬上趕回建康幫皇帝老兒?還是先去武昌刺殺王敦?”我道。沒關係林放,跟著你,去哪裡都可以。
他卻搖搖頭:“都不去。先去荊州,我們成親。”
我瞬間呆了,只覺得臉上耳根都火辣辣的。
他半真半假道:“什麼事,都沒有這事重要。”
“可……可是……江山危在旦夕……”這不像林放作風呀。說到底,他確實挺忠於晉室的。
大約是見我說話都不利索了,林放這才斂了笑,目光冰冷,面容肅殺,我仿佛又看到他每一次與敵手jiāo鋒前jīng準的謀劃和無qíng的手段。
“王敦滅不了晉室,但必定造成重創。”他說,“王敦兵力雖qiáng,在朝中也是一手遮天。晉室看似羸弱,可像溫嶠溫宥父子這樣忠於晉室的能臣不知有多少。如今王敦勢頭正猛,但新帝登基不到二年,急於建功立業,必定輕敵。我們此時出手,在晉室看來不過錦上添花。待王敦占據最優勢頭之時,我們出手,那才是雪中送炭。”
他復又看著我,厲色抹去,目光柔和:“況且,與你成婚,的的確確是我心頭第一件大事。”
我心頭一顫。
“阿放……阿放……”我輕輕喚他,他低頭緊貼我發間摩挲。“我們說好了,永不分離。”
他沉沉點頭。他的懷抱溫暖得讓我不能自已。
夜色漸深,聽著他均勻沉穩的呼吸。竟是在我肩頭睡著了。我心中一軟。阿放,什麼朝廷江山,什麼武林恩怨,我們都不要去想他。
我們在一起,白頭便好。
我輕輕從他懷抱中抽出雙手,將熟睡的他平放在chuáng上,脫掉他的靴子,剛要給他蓋好被子,卻察覺到他呼吸一顫。他長臂一撈,將我抱住,緊貼他胸口。
“你裝睡!”我佯怒。
他輕笑,反手一撲,竟使出師叔教給他極jīng妙的三招之一,成功將我反壓在身下。
“娘子……”他輕輕一聲嘆息,俯下身子。
我胸中的甜澀滿得像要溢出來,伸手緊緊抱住他的背。他的背雖不如習武之人粗壯,卻也寬闊結實。他的親吻如同他本人,初時輕柔,卻越來越似狂風疾雨。我只覺得自己身子軟得像漿糊,腦子裡又熱又暈,我聽見自己的牙關不受控制的發出顫慄的聲音。
燭火下,只見他烏眉挺秀,雙目墨色如煙水,涔涔汗水滴落,晶瑩熱烈。我腦海里忽然飄過許久許久以前,武林大會他亮相的日子,那時的他,是二十歲的少年,一身白衣,恍若蓮花在骯髒血腥的武林,緩緩綻放,讓人不能移。就是從那一日起,他亦步亦趨,踏入江東武林,也踏入,我的人生。
那時,那張英俊的臉,與此時的他,並無二致,反而更加冷峻溫柔。我心中模模糊糊的想——一直是你,原來一直是你,林放。在他溫柔的目光注視下,像是有一隻手,撫過我的魂魄我的身體最深處,所過之處,皆是透骨的□沉醉。林放的動作越來越快,我仿佛聽見溪流潺潺的聲音,望見水中繁密水糙的撩撥,只將我帶向不知名的最高處,來回往復,被他攻城略地,我終於俯首臣服,全身血脈似都隨他噴張,在那極致的高處,我聽叫有個聲音歇斯底里的尖叫,我四分五裂,潰不成軍。
林放將我箍得更緊,發出沉沉的低笑,此時的他,與白天似變了個人,像一隻shòu,噬著我的骨。他的頭緊貼著我的,我望見他耳後背上皆是汗水,我聽見他胸膛猛烈急促的心跳,一如我的。
許久,他停了下來,他閉眸沉睡,只是依舊懷抱著我。沉睡中的他清雋非凡,一個側臉都足以讓人心悸。
而窗外,明月高懸,雲淡風輕,飛鳥清嘯掠過。只有他平穩的心跳,聽在我耳邊,竟是溫柔而慈悲的。我仿佛聽見一個聲音對我說,不管未來是坎坷還是平途,我們都會陪在彼此身旁,共看水天一色,飲馬江湖,不再放手。
完結篇,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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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溫宥(下)
太寧二年三月,大將軍、丞相、武昌郡公加寧州和益州都督——王敦,反了。
消息是從王敦府中傳來的,皇帝立即宣布討伐王敦。這層紙,終是捅破了。
我和爹都覺得,新帝登基不久,確不是與王敦決裂的最好時機——他畢竟已經年近六十,爹多次勸說皇帝,何不拖一拖。
然而皇帝終是忍不住。更何況此時有了確切的謀反證據。於是傾天下兵馬,只為殺掉這個站在王位旁邊的人。畢竟,王與馬,共天下。
各州郡兵馬集結,雖然大晉只不過是半壁江山。
然而我卻要感謝王敦,感謝這一場兵荒馬亂。
因為這內亂,我才得以再次見到她。
戰清鴻。
三月二十,皇帝急招群臣議事,說是王敦大軍以bī近建康五百里。我時任中書郎、駙馬都尉,兼領建康軍事。皇帝年輕,卻不糊塗,連發數十道命令,水陸阻擊王敦。我也躍躍yù試,請命攻敵。皇帝微笑著看我一眼,搖搖頭。
一道命令,我必須留在宮中,保護皇帝。
是呀,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任務了。群臣皆知我是朝中武藝第一人,在此兩軍決戰時刻,我又怎能離皇帝半步,離建康半步?
倒也不惱,慣了。我匆匆下朝,回到公主府。飛檐滴水,桃花枝下,公主與幾個宮女在踢毽子——不知是哪兒傳來的玩意兒,一片歡聲笑語。
我只是略微一怔,剛要轉身,公主望見了我:“溫郎!”她笑著撲進我懷裡,臉是紅的,宮女們捂著嘴笑著散了,只余我二人,站在桃花樹下。
我告知公主今日起我便要入住宮中,貼身保護皇帝。公主嘴唇動了動,似有話想說,卻終是埋首在我懷中。
傍晚,收拾了幾件隨身衣物,不經意間觸到衣物間那塊熟悉的上古玉佩。順手便放進懷裡。在那寂寞的宮廷中,有這事物陪著我,倒也不寂寞。
或許,這定qíng玉佩,早該還與清鴻。
原本一直有消息的,直到他們遠赴土堇以北的天山,這消息便斷了。建康一別,她回了昆寧城,林放去尋她;他們一同去了關外燕地土堇城;他們在土堇幫慕容皝奪回兵權;他們去了天山……
消息卻這麼斷了。其實我很明白,之前能探到消息,是因為林放允許,否則以他的手段,我的探子早死了無數回。如今斷了消息,只有一個原因——林放已經不打算讓我探聽。
斷了消息,我的心qíng已無太大起伏。建康一別,已經一年。我已親手斷了與清鴻的一切,又有什麼可以惋惜?我一直像一個窺探者,卑微的探聽她的一舉一動。
真是好笑。
已經四月,宮中卻比外邊要冷得多。一晃十幾日過去了,我的人阻住了刺客的八次刺殺,刺客的襲擊時間間隔越來越短,大約前方戰場態勢已經達到最激烈地步。
皇帝再也不像以前,會催著我回宮看望公主——畢竟她是王敦最疼愛的外孫。沒料這日,她卻進宮了,求見皇帝,卻被拒絕。她來到我的小屋,仰頭望著我:“溫郎,父王不肯見我。”
我看著窗外,今日的夜色異常yīn暗,我有不祥的預感。
“你回去吧。等平定王敦,父王自會見你。”我安慰她。
卻聽她有些尖銳的聲音顫抖道:“溫郎,外公錯了嗎?”
我詫異回頭,卻見她冷冷道:“溫郎,這王位,本就是能者居之。當年司馬氏不也是奪了曹魏王權?溫郎,如今皇帝好大喜功,不思光復晉室江山,外公則不同,你何不投靠我外公……”
“住口!”我厲聲道,“這等話,休要說了!”
她噤聲,大約我從未這樣說過她,她眼中明顯有憤怒。可偏偏,還滑過一絲得意的恨意。我忽然覺得不對勁,那眼神……
我腦子裡一個激靈,難怪今日公主入宮,帶的護衛宮女特別多,又因我親去宮門接她進來,宮中侍衛無人敢盤查,我又未能隨侍皇帝身邊……
我怒喝一聲,拔出佩劍,破窗而出,朝皇帝所在中宮,疾奔。只聽得身後公主絕望的呼喊:“溫郎——”
宮廊在我兩邊掠過,我只覺得額頭一陣冷汗,我太大意了,以為昨日剛抵禦過一場刺客,今晚不太可能有;誰料到昨日不過是幌子,今日公主才是重頭戲!
我足下更快!各處隱藏的侍衛全部聞風而出,不用解釋,跟著我直奔中宮。只是他們腳力不足,待我衝到中宮殿門時,只見一片刀光劍影。貼身保護皇帝的侍衛倒了十多個,還有宮女太監,屍體滿地。十幾個黑衣人與僅存的幾個侍衛戰成一團——那簡直是屠殺。
我眺望過去,卻見四個黑衣人直攻御座上癱軟的皇帝。而我留在皇帝身邊貼身保護的兩個身手最好的護衛,怒喝一聲,仰面倒下。我望見他們胸口、脖子噴薄出的鮮血!
“皇上!”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幾近哭喊,然而隔著數丈遠,我雙腿幾乎要斷掉,卻只能眼睜睜望著四個黑衣人明晃晃的尖刀朝皇帝頭頂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