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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明泓還有其他奇兵呢?
可是,任何計劃,都會面臨顧澈提到的這個問題吧?
不過今天的討論,雖然令許暮朝大開眼界。但經顧澈這麼一說,她也覺得有哪裡不對。只是到底哪兒不對,卻說不上來。
關維凌開口:“元帥,那我們該如何?”
顧澈目光靜靜環視一周:“計劃是最有用,也是最無用的。‘靈活’才是用兵之本,我們面對的,是從未露面的敵人。前途只怕艱難,你們做指揮官的,必須做好長期戰爭的心理準備。”
“是!”眾將恭敬答道。
許暮朝恍然大悟——具體計劃,並不是顧澈最關心的問題。身為元帥,他只要把握總體戰略方向即可。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是傳遞“靈活”和“謹慎”的作戰要求吧?
她忍不住又看了看顧澈,卻未料他剛放下茶杯,銳利的兩道目光瞬間掃視過來。注意到她的眼神,他卻只是淡淡的看著她,漆黑雙眸似乎沒有任何溫度。
會後是晚宴,設在基地餐廳。
許暮朝已與慕達在宴會前私下打了照面,結果讓許暮朝滿意——慕達明顯掌握軍團實權,麾下除了shòu族官兵,也配備了人類pào步兵。
而就今天宴會來看,慕達在那一桌,雖算不上如魚得水,高大的半shòu身軀坐在人類中也十分扎眼。但也有一兩名人類軍官與他jiāoqíng不錯的樣子。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吧?
事實上從下午的會議就可看出,顧澈手下,在戰爭之中,才不關心什麼種族,將務實的作戰風格貫徹得十分徹底。
酒過半巡,將領們都喝得有些興致盎然,連關維凌都會開懷大笑,與其他幾個參謀談天說地。許暮朝恪守本分,淺嘗即止,於眾人中,無疑是最清醒的一個。
她喝著清茶,四顧張望。卻見最引人注目那人,如同那晚般,摘下了軍帽,敞開了衣領,黑髮蓬鬆著,伸手接過一位中級將領的敬酒,一飲而盡。
看著他修長雪白的手指輕叩酒杯,絕美面容亦有淺淺的疏淡笑意,甚至時不時會在眾人熱烈的討論中,cha上一兩句。
他於眾人之中,如同眾星捧月極為醒目。又偏偏很融洽,仿佛與這幫粗莽的軍人生來便是一國,哪有半點平日的冷漠?
許暮朝微微詫異——原來他也會這樣親和的笑,這樣豪邁的飲酒?
這晚酒席散了,許暮朝閒得無聊,便在營中四處走動。雖然人類士兵大多不認識她,但她頂著上校軍銜,普通士兵也不敢攔她。
她沿著營地的燈火,慢慢踱步。有的時候甚至展翅高飛,飛越千米,落在更遠的營地。以她的身手,哨兵自然難以察覺。
偶爾也有執勤的shòu兵認出了她,激動的呼喚:“許隊長!”簡短jiāo談之下,得知shòu兵的生活還算不錯。雖然有時候會有人類官兵的輕蔑和冷漠,但在元帥軍令下,並沒遭受不公平對待。
這令她對顧元帥心生肯定,直到她到了離指揮部最遠的一個團隊營地。
此時已經是夜裡十一點,按說官兵們已經休息,準備明日向西啟程。她原本打算在這裡折返,卻看到寂靜營地中,幾個高大的身影,被綁在cao場正中的軍法柱上。
正是幾名shòu兵,許暮朝並不認得。然而他們身上傷痕累累,極為醒目。
她躍到他們面前,輕聲道:“你們犯了軍紀?”
當中一名shòu人抬起頭,看到許暮朝,臉色一變:“……許暮朝?”其他昏迷的shòu人也醒轉過來,看著她。
“是。”
其他shòu人紛紛開始求許暮朝放了自己,說根本沒有違紀,受到人類軍官不公正的待遇。當中那名shòu人卻是冷冷一哼:“為什麼求這個叛徒?”他冷冷看著許暮朝,“你讓我shòu族重新成為shòu族奴隸,如果我有機會,一定殺你!”
許暮朝脾氣再好,聞言也難免沉下臉。她靜靜打量過幾名shòu兵的全身,的確遭受了嚴重的鞭打。
正在這時,身後響起腳步聲。許暮朝回頭,看到一名年輕的人類軍官,帶著幾名士兵,正說說笑笑走過來。軍官手上拿著一卷合金長鞭,在月光下極為醒目。
“shòu人這樣骯髒的種族,居然穿上跟我們一樣的軍裝!”軍官對身後士兵道,“今晚就解決了他們,不會被發現……今天誰執鞭?”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許暮朝。
“你是什麼人?”軍官不過中尉軍銜,自然接觸不到也不認識許暮朝。但他看到她的上校肩章,頓時噤聲。
許暮朝冷冷一笑:“我是誰?”
軍裝筆挺,更顯得她身材纖細柔美。然而她的目光鋒利如刀,面容如寒鐵般冰冷。
“中尉,他們犯了什麼罪?”她輕笑道,“如果真的違紀,我來替你殺了他們;如果不是……”她沒再說下去,只是眼神愈加冰冷。
中尉聞言,心中沒來由一寒。
已是夜半時分。小酌之後的顧元帥,靜靜靠坐在房間的藤椅,拿一本書閒散的看著。身為統治者,抑或天生,抑或後天習慣,他比常人jīng力更加充沛。
只是今晚,有人打擾了元帥的休息。
是軍法處的軍官,在侍官的引導下,面色尷尬的走入房間,一看到元帥,就垂下了頭:“元帥大人,有人……犯了軍法。”
元帥似乎並不驚訝,只是安靜的放下書。
軍法處軍官只得照實匯報:“有人把第七軍四十五團的一名中尉和五名士兵打傷了……然後到軍法處來自首……請元帥示下,如何處置?”
“這種事,軍法處還需要問我?”元帥聲音冰冷。
軍官因元帥的語氣,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連忙道:“打傷他們的,是許暮朝上校。她的級別,已經超過我的權限範圍。我已經將她帶過來了。”
元帥頭也不抬:“讓她進來。”
軍官頓時鬆了口氣。
輕盈沉穩的腳步聲響起,顧澈緩緩抬頭,看到她雙手拷在背後,一臉坦然的隨侍官走了進來。
全身上下,自然絲毫無損。連軍裝都gān淨得一塵不染。只是不知那幾個倒霉的官兵,被打成什麼樣。
許暮朝原先心中是有氣的,不過教訓那幾個傢伙,卻並非衝動之舉。
在顧澈的命令之下,居然還有人類基層官兵nüè殺shòu族士兵。這令她生氣。
可她不能直接去跟顧元帥叫板:“你的屬下為何nüè殺shòu族?”所以故意教訓那幾個人類,再鬧到顧元帥面前,為的是向他試探,既是表明自己的態度,也是bī顧澈表明態度。
至於如果受到軍法處懲罰,以她的身體和戰鬥力,能有什麼事?
只是看到顧澈冰涼如水的,毫無感qíng的目光,她心中卻沒來由有點不慡了。
“他們nüè殺shòu兵。”她說,“我說過,我有自己的底限,底限就是……”
“軍法處,許暮朝是什麼軍銜?”未料顧澈完全沒理她的話,卻徑直向軍法處軍官提問。
軍法處軍官猛的一抖,忙道:“大人,許將軍是上校軍銜。”
顧澈看也不看許暮朝,神色如常、沉靜冷酷:“那就是了。我的參謀部上校、高級參謀,教訓一個抗命的中尉,軍法處還有什麼意見?”
機械yīn謀
即使是戰時的臨時起居室,元帥的房間依然簡單jīng致、色調冷硬。
夜色越來越深,窗外一輪清淡半月,與室內清雅燈光似乎要溶於一體。許暮朝低頭揉了揉剛解開手銬的雙手,抬眸便見顧澈望著她。清黑的眉眼,澄澈中透著冷寂。許暮朝覺得他身上的寒意,仿佛與生俱來,令人難以親近。
她望著他,他也望著她。
半晌,他才淡淡道:“還有事?”
許暮朝點頭,目光堅定而明亮:“我要的不是個人的赦免,而是全體shòu族官兵真正受到公平待遇……”剛說到這裡,便看到顧澈微蹙眉頭。
此刻他在她心中,早已不是那個可以親近的少年,而是冷酷的、高高在上的、不該得罪的元帥大人,所以看到他蹙眉,她條件反she語氣軟了下來:“因為……元帥下過嚴格軍令,承諾shòu族的權力。如果被其他部隊、或者外界,知道並沒有貫徹執行,對於元帥的威望,是有影響的。”
顧澈還坐在書桌後,聞言抄手看著她,帶著居高臨下的探究:“你以為……我袒護你個人?”
“……”剛剛那語氣,難道,原來不是?她會錯意了?可他那麼說……
顧澈還是蹙眉,似乎沒有什麼耐xing對這種事qíng過多解釋。不過看著許暮朝微紅的臉,想著她剛剛有些馬屁的繞著彎子的話,顧澈靜默了一下,還是從桌上抽出一份資料遞給她。
許暮朝不明所以的接過,封面上印著稽查部的機密章。打開看了幾十秒不到,她臉色就變了。又往後翻了幾頁,她神色已十分凝重。再抬頭望著顧澈,眼神已經有些複雜。
“……謝謝。”她明白此刻正該用大大的馬屁取悅元帥大人,可她真的被這份資料感動了,反而只說得出最簡單兩個字。
顧澈神色卻沒什麼變化,低頭,翻開桌前其他待閱文件,淡淡道:“我從不食言。”
剛剛的文件,是稽查部特別工作小組,監視各部隊對待shòu族官兵的qíng況。裡面列舉了十幾支對待shòu族不公平部隊番號,並且都按qíng節輕重,給予肇事者不同處分決定。有的是罰薪,有的是降級,甚至有兩個槍斃的。
而今天許暮朝出手教訓的軍官,正列在後面幾頁,稽查部的處分建議是鞭打一百,開除軍籍,只是等待顧澈的批示而已。
難怪顧澈不讓軍法處懲罰她,他早已dòng悉一切。
“您是位偉大的元帥。”許暮朝臉色微紅,一臉真誠,語氣懇切。
在這樣的清冷的夜裡,這樣一名嬌俏的少女,以這樣柔和的姿態,表達自己的謝意和尊敬,或許足以讓任何人,心中一軟。
可不知為何,她的姿態,並不讓顧澈感到愉悅。他想起之前謝敏鴻笑評她的話“特別能屈能伸的女人”。那麼,此刻她的尊崇語氣,是否只是她一貫擅長的,客套chuī捧呢?
可也是這個看起來見風使舵、萬事利益為先的女人,卻拼了命的來“救”自己;為了shòu族,也可以把xing命jiāo給自己。
“不必廢話。”顧澈神色更淡了,“等價jiāo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