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
裴如玉眼中笑意浮現,他說,“也不全這樣,你二叔我聽說就很方正啊。”
“他那叫什麼方正啊!瞧著方正,一肚子的鬼祟。”白木香開始扳著手指數落著自己二叔,“因我家沒個兒子,我爹一閉眼,二叔就要把他家老大過繼給我娘,其實就是想占我家的大瓦房。我能不知道這個,我說他再沒完沒了就到縣裡去告他,把他的秀才功名都告沒了,看誰怕誰!他才消停了些。我家的錢都是平常花銷用了,二叔家的錢都叫他吟風弄月,到州府趕考花淨了。”
“你不知道他那人,自己沒本事就全發泄到妻兒身上,他家那閨女,一字不識,在家跟個瘟雞似的,在外可能耍橫了。他家三個兒子,我看都要被他管傻了。當初我剛織布時,還想提攜一下小堂弟,結果他到我家罵我行商賈事辱沒家風。我家就是有家風,也是叫他給辱沒沒了,他平時在村里開個學堂,成天板著臉一幅誰欠他八百吊似的。我們村有戶人家,說來也是同族,就是血緣遠了些。家境尋常,可那孩子特別聰明,什麼書教一遍就能背會。就是沒及時給他教束休,他就把人攆回家去。”
“你說,就是看同族的面子,也不能這樣做事,是不是?那孩子父親常年病著,干不得重活,他娘一個人當倆人用。把我氣的不輕,他家又不是故意拖著束休不給,同族親戚,你就不能寬限些時日?”白木香道,“後來我打聽著,縣裡有個極好的先生,人家也是秀才公,教書好些年,有些從他這裡出去的學生都中了舉人。我瞧那小子是塊讀書的材料,借錢給他,讓他去縣裡讀書去了。一月兩百錢的束休,多給五十錢,先生家包吃包住。”
“後來我家織布,那嬸子就來幹活了,現在他家欠的錢早還上了。其實,這人家過日子,也就那麼一兩個坎兒,過去就過去了。哪裡就真要得理不饒人,反正我是看不上我二叔,他遠跟不上我爹。”
這是裴如玉第一次聽白木香說她家裡的事,白木香忽然問,“裴如玉,你怎麼對我家知道的這麼清楚啊?”
裴如玉塞她一個栗子,“誰娶媳婦還不打聽一二。”
“鄉里人這樣說我家!說我爹不過日子,說我二叔方正?”白木香瞪大眼睛,不可思議。不可能啊,她在鄉里人緣名聲都不錯。
“想什麼呢。人家也沒說岳父不過日子,人家說岳父生性瀟灑,說你更是好話連篇。”
白木香立刻轉怒為喜,笑眯眯的半張臉枕在胳膊上,側枕著對裴如玉說,“我說嘛,我在鄉裡間人緣兒還可以。要我說,打聽這些都是虛的。成親前我也打聽過你,還不都是好話。結果呢?”
“結果怎樣?”裴如玉把栗子上殘留的星點薄皮擇去,抬眼問白木香,眼眸中有星星點點的笑意閃爍。
“也就那樣,能怎樣?”白木香橫裴如玉,眼底水光與夜間燭光輝映,如同月色下流動的秋水,靜寂無聲的流淌到人心裡去。
除了一張臉還能看,能怎樣!
要不是看你生得俊,本姑娘會給你縫裡衣!
白木香嘴上沒說,眼神里透出的也就這個意思。當然,如果裴如玉能多了解一點她的優秀人品,進而對她景仰愛慕、如痴如狂,她也是完全不介意的。
淺淺的木香花香與沉水香的香氣交織纏繞,裴如玉看到自己的面容沉浸在白木香琥珀色的瞳仁中,那裡面還有絲絲縷縷的甜意與暖意,帶著最清澈的純真與颯爽,像白木香這個人。
很俗。
俗的沒有一絲偽。
俗的動人。
——
我就是很喜歡吃肉啊!
我就是喜歡過好日子。
我也喜歡錢。
能把人性中的嚮往說的這樣坦然直接的,也就是白木香了。
——
所以,總會時常覺著白木香行為異於常人,等閒淑女,人家誰不是“口不言錢”“固守清貧”,高雅潔淨仿佛雪山上的白蓮一般啊。白木香連她跟她娘第一次出攤掙的五十九個大錢都記得清清楚楚,還得意揚揚的跟他顯擺哪。那樣窮困的日子,也就白木香不覺著苦吧。
也唯有白木香這樣的通透,肯隨他來北疆走一遭吧。
第40章 就任
經過茫茫雪山、漫漫戈壁,穿過一望無際的草原, 一行人最終在九月初到達北疆州府北都護府新伊, 原名伊吾, 是曾經的西蠻王庭。
所有北疆縣級官員,都要先到新伊府麵見知府,拿著戶部公函, 取得知縣印信, 方可去各縣就任。大家在驛館先安置下, 裴如玉帶著白木香、裴七叔、窈窈去知府衙門,路上叮囑白木香,“我去面見知府大人, 你是下官家眷,知府太太見或不見都無妨, 倘是不見, 你就稍廳稍坐,等我出來就是。若是知府太太見你, 斟酌著閒聊些便是。”
想到木香自從嫁他,他娘也沒帶著木香交際應酬過,木香頭一回應酬,也沒經驗。不想, 白木香手指順了順袖口的白狐狸毛說, “太太跟我說過, 太太說, 這去見上官太太, 要說好話,人家愛聽什麼就說什麼。要是不知道說什麼,就做老實巴交的模樣。寧可不說,也不要說些不著邊兒的。”
裴如玉給她理理頭上的昭君套,“也就差不多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