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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林主簿想參觀織坊, 白木香帶他過來看看。正說話間, 小財從裡頭跑出來,福一禮說,“姑娘,您來了。”
“這是董大哥身邊兒的林主簿,過來看看咱們的織坊。”白木香道。
小財對林主簿施一禮,依舊站回白木香身畔。白木香從挑棉花的屋裡給林主簿介紹,棉桃到了先做優、良、中、劣四等挑選,然後送到軋棉籽的屋子,去掉棉籽後,先要將棉花彈熟,再至紡紗、漿紗,織布是最後一步。
林主簿來月灣前還特意就織布做了了解,原以為並非難事,如今看到白木香的織坊,林主簿竟有大開眼界之感。織機上的姑娘們一絲不苟,聽到有人進來竟是一個眼神都沒有偏移,依舊專心看著自己織機上的布。林主簿對織布的了解還停留在一個婦人在昏暗的屋子裡咔嗒咔嗒的操作著吱吱呀呀的老式織機,用米黃微白的紗線織出一段又一段土布的印象。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鮮明的色彩,石青、雪白、湖藍、玉青、赫紅、大紅、桃紅、胭脂紅,還有兩色相間的精美布料。
不是綢緞,就是純粹的棉布。
縱然在烏伊見過自家縣尊身上的細棉布裁的衣裳,到月灣後,也見到裴縣尊、裴太太亦是用這等精良棉布裁衣,但從織機上,還是第一次,這種細緻精美在室內自然光線中泛著一絲雅光的棉布呈現在林主簿面前。林主簿幾不能置信,他忍不住上前輕輕的用掌心摸了摸,面料的柔軟透過掌心的肌膚傳給大腦,林主簿不禁道,“真是好料子。”
白木香矜持一笑,小財腆了腆肚子,收著下巴,努力不表現出驕傲來。
白木香請林主簿出去說話,林主簿這話就沒個完了,“倘非親眼所見,我真不相信世間竟有這樣好的棉布。我服了,我真是服了。”說著朝白木香拱手,“我在老家也見過姐妹母親織布,不瞞您,再沒見過您這裡這樣好的布。”
“過獎了。”白木香道,“布和布也不一樣,剛剛你見的是最上等的木香布,這裡還有普通的月灣布。”白木香請林主簿去了另一間織機的屋子。
果然這裡的布打眼一瞧就差了一等,不說旁的,那種雅致光澤就暗淡許多,但這樣的布拿出去,也是市面兒上的上等棉布了。
林主簿想了想,問了個很內行的問題,“我看旁的棉布,多是織出棉坯布再進行染色,您這裡的料子,倒有一半是槳染紗線後直接上織機織出顏色來的。”
“其實先染紗線,還是織棉坯再染,差別不大。”白木香請林主簿到一間用橫平豎直的木架掛著許多棉布料的屋子,這屋子的窗戶應該是改建過,較之尋常北疆慣用的小窗要寬敞許多,而且,房間坐北朝南,光線極好。陽光透窗而入,勾勒出架子上一列列精緻面料,藍如天穹、綠若翡翠、紅似櫻桃、白若初雪。
“我自小在鄉下長大,那時穿的衣裳也是買了坯布到染坊去染的,縣裡沒好染坊,染出的土布愛掉色不說,顏色也得看染色師傅的手藝,湖藍染成亮藍,天藍染成灰藍。待到府城,棉布染色的手藝比縣城強,可要我說,他們的顏色調的一般,而且,棉布固色可是一門學問。你看我們這顏色,剛剛他們織的有顏色的料子是人家定的成貨,專門就要那些顏色的。我們本身能染的顏色更多,藍色就有二十種,紅色多達五十種,常見的青色、灰色、玄色等也都有,客商要直接染色的成布也行,買我們的染料也可以。”
白木香的指尖仿佛暈著光,引著林主簿的視線在一排排的布料上逡巡而過,而後在一塊大紅的料子前停住,指尖靈巧一挑,將這塊大紅的料子遞給林主簿。林主簿接過,有些訝意,“這是塊綢料,太太您這裡也織綢麼?”
“我並不織綢,但這塊正紅的綢料是用我的染料染的。”白木香道,“世間最難染的就是正色,你這塊大紅,染色之後晾曬,有嚴格的規定,什麼樣的天氣晾曬多久,時間不夠或者時間過久都不是正紅。”
林主簿問,“這染色方子也是您琢磨出來的?”
“染色方子我不免費提供,你們如果用得花錢買。”
“自然自然。”林主簿望著白木香大大的神采飛揚的杏眼,從相貌看就是聰明有靈性的相貌,但白木香這種改織機制染料的才幹,仍是令林主簿大為驚詫,“我們大人提起您必說您一代才女,太太您改織機,琢磨染料方子是不是有什麼竅門?”
“這要告訴了你,我吃飯的家什都沒了。”
“跟隨在太太身邊的人定然不少,要這麼容易被學去,早遍地天才了。”林主簿厚著臉皮請教,“不瞞您,我家裡也有個閨女,您小時候讀什麼書,跟下官說說,待我回去也叫我閨女去讀。”
白木香擺擺手,“我不過是看過祖父留下的幾本舊書,當初會改織機主要就是家父早逝,說句實在話,就是想織些好布多賣銀錢,制染料也是一個理,坯布與帶顏色的布也就差染色這一道工序,價錢卻能差出一成,倘顏色夠鮮亮夠好,能差出兩成價。我為著吃飯,自然用心。”
林主簿深覺裴太太年少不易,是個奮發上進的人,林主簿眼中掠過一絲感佩,“您這技術,只要不傳出去,是咱們北疆頭一份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