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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如玉的心也安靜下來,他捧著茶水慢慢喝,一邊看白木看畫圖。白木香改良織機的事在雲城頗有流傳,他去歲中狀元,與祖父一起回鄉祭祖,雲城的木香布已經小有名氣。說來白木香也夠臉大,她改良了下織機,就給那織機取名木香機,用這種織機織出的布,叫木香布。
原本祖父並不十分看重這樁舊日親事,在見到白木香後,不知這丫頭怎麼同祖父說的,反正祖父見她一面就非她不可了。裴如玉十分不情願娶白木香,可他也不能不聽祖父的,只得按舊約勉強娶了白木香。
婚後拌過幾次嘴才知道,白木香好像也不大願意這樁親事。
裴如玉頗是不忿,白木香有什麼好不願意的!難道他堂堂金榜狀元,還配不起她白木香了!
當然,裴如玉不會說白木香的不是。這畢竟這非君子所為,而且……視線又一次在白木香的側臉流連……裴如玉忍不住想,白木香有她擅長的東西,改良織機是利民大事,何況木香布的確精良,白木香有她的了不起。
他對白木香沒有男女之情是真,可他不能因此就說白木香不好。
白木香有她的好。
然後,被裴如玉認定為“白木香有他的好”的白木香隨口便是一句,“誒,你以後真不做官了?”
“嗯?”
“你不做官了啊。”白木香感慨一句,趁四下無人,湊過到裴如玉跟前,做賊一般說,“我要現在說那事,你不會覺著我勢利眼吧?”
“什麼事?”
“其實我真不是勢利眼,你想想,我以後有個再婚的名頭,也不好找下家。”白木香覺著自己損失不小。雖然她現在還是黃花大閨女,到底是嫁過一回,名聲上就不能同那些待字閨中的相比啊。
裴如玉再如何自認頗有胸懷,也禁不住臉色發黑。這叫什麼人哪,難道嫁給他真委屈了白木香,哪裡有這樣追人屁股後頭要和離的。白木香嘀嘀咕咕地,“我真不是勢利,要說勢利,誰還能有你家勢利。”
“我家勢利?我家信守承諾,是勢利?”
“不是不是。”白木香桃花一樣的唇角輕輕翹起來,眼尾笑揚,“你可能覺著我還是占了大便宜。”
“你本來……”裴如玉輕哼一聲,“我也沒什麼配不上你的地方吧?”
“沒有,我當時都覺著老天爺把個肉包子砸我頭上了。”
不知為何,白木香就是有把好端端的話說出諷刺的本事。白木香見裴如玉面露不滿,只得盡力解釋,“是真的,我真的這樣想過。我以為你家都挺願意的,嫁過來才知道,你家除了老爺子,沒人願意。”
裴如玉靜默不語,這也是事實。
白木香左手醮一點茶水在桌上劃拉兩下,算出個數字寫在圖紙上,繼續說,“我住了這些日子,其實都明白,從老夫人到太太到你那狗腿妹妹,其實都還成。如果是舊交見面,你們一家子肯定和和氣氣的待我。皆因我占了你們不願意給我的位置上,你們才遷怒於我的。我呢?我嫁你前也不知你家是這樣啊,我要知道,老爺子說破天我也不答應。”
“我這輩子是第一次住進豪門大戶,也算享受了。就這麼著吧,你家這大福,我真享不了。你說呢?”白木香聲音中帶著蠱惑,“藍姑娘雖然回了自己家,你可以找機會告訴她,其實咱倆並沒有做真正的夫妻。且我和離出府,她以後嫁你照樣是原配髮妻。”
“你別攀扯藍妹妹。”
“什麼叫攀扯,你不喜歡她了?”
“我現在無官無職,哪裡配得上她?”
“這叫什麼話?無官無職就配不上了,既是兩情相悅,要做夫妻,自然該生死相隨,甘苦與共。難不成只有你順風順水時配得上,倒霉就配不上?”白木香似笑非笑,“你們要是這樣的情分,那我的確是誤會了你們。”
“別胡說。”
白木香另取一張紙一支筆,放到裴如玉面前,“寫吧,別磨唧了。老爺子那裡,有我去說。”
自從娶了白木香進門,裴如玉就有一種身在地獄的感覺了,他沒想到兩人竟有和離的那一日。而且,這一日來的這樣快。
不是他想辦法與白木香和離,而是白木香主動讓他寫和離書。
提筆在手,裴如玉驚覺自己心中竟未有絲毫喜悅,反是有些說不出的情緒。他的視線依舊在白木香的臉上,他應該寫和離書嗎?白家祖父救他祖父的性命,恩情恩情,也是恩在先,情在後。他寫下和離書,對得住白木香嗎?
還有,不與家中商量,祖父會是何等震怒。
裴如玉提筆踟躕,白木香唇角一勾,看來要給裴如玉下點猛料。她將面孔猛的湊近裴如玉,險一口咬裴如玉臉上,刁惡的問,“你不會真看上我了吧?你喜歡我?不喜歡藍表妹了?”
裴如玉臉上閃過一絲羞惱,寫就寫!
第一筆尚未落下,就見管事媳婦跑來,急聲道,“大爺,有宮裡來人,傳陛下口諭,請大爺前去接旨!”
裴如玉將筆一擱,抬腳便往外走。
白木香看一眼匆忙間雪白紙箋上落下的一滴墨痕,輕聲一嘆,這又是有什麼事,不會裴如玉官復原職了吧?很快,白木香就得了消息,並非裴如玉官復原職,而是被發配到西北邊疆任知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