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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話音才落,崖兒便拔身而起,因速度太快,在原地留下了個殘影。劍氣破空,向御者襲去,他起初還能接她幾招,但他耍拳腳的功夫絕沒有他耍幻術那麼厲害。最後一擊,她反手挽劍,從他背心刺了進去。瀕死的人總有不甘,他向前走了幾步,才撲倒在地。

    普通的水宗弟子要和波月的殺手拼刺殺技巧,懸殊太大。加上御者一死,他們便都惶惶然了,波月樓的人秋風掃落葉般飛速清理完障礙,安全撤出了綠水城。

    崖兒望向二十里外的寸火城方向,那裡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她也不知道。集結波月樓所有人再轉移進那座城嗎?連破三城,這個戰術基本失效了。

    她抬了抬手,讓眾人暫且止步,“身後三城不能就這麼白放著,必須有人坐鎮,才能防止厲無咎的勢力死灰復燃。”她看了魍魎一眼,“花喬木受了傷,先養傷要緊。你帶十二煞留在綠水城,孔門主和八宿退回木象城,餘下的人跟蘇門主戍守金縷城,這樣我才能後顧無憂。”

    蘇畫不放心,“難道你要一個人獨闖寸火城?接下來還有兩城,單打獨鬥根本不可能。”

    她搖頭,“我要先救仙君,其他的暫且不急。諸位聽好了,我不是讓你們死守三城,如果我順利進燭陰閣拿到龍銜珠,會放響箭通知你們。厲無咎必定要收復失地,你們用不著和他交手,保命是第一要務。幾座城池沒什麼了不起,只要留著性命,千金散盡還復來。等我帶著那人回來,屆時再痛快狠戰,出了這口鳥氣。”

    這個部署無疑是當下最好的安排,二十里外的那座城,恐怕早已封鎖了進城的入口,他們烏泱泱一群人殺到,想混進去幾乎不可能。

    崖兒收緊了兩把劍,轉頭對樅言道:“你也……”

    可話沒說完就被樅言截斷了話頭。“我跟你一起去,絕不會拖累你。”

    崖兒本想拒絕的,但看他神色堅定,也無可奈何。作別了門眾,和他一同踏上了去寸火城的路。

    一路上他總是欲言又止,崖兒問他怎麼了,他很愧怍的模樣,垂首道:“你不覺得我百無一用嗎?”

    他還在為陷入那個迷局羞愧不已,崖兒卻失笑,“你找你母親找了幾十年,走遍了四海八荒,如果有人想抓你的軟肋,必是這一處無疑。難道你會以思念母親為恥嗎?兒女牽掛父母是天性,那個幻象太真實,剛才我也差點上了套。”

    樅言繼續嘆息,“我和你不一樣,好歹我年長你幾十歲。”

    崖兒朝他翻眼,“你在水裡活了幾十年,那些年紀都白長,沒有閱歷不通人情,有什麼用!”

    他無法反駁,只得點頭,“你說得對。”頓了頓問她,“那天我被御者暗算,你是怎麼走出金縷城的?”

    崖兒說:“出城後我也遇上幻境,看見了八寒極地,也看見了他。他在極地受冰刑之苦,我想帶他離開,可他被捆仙索鎖著,只有牟尼神璧才能讓他脫困。”

    “然後呢?一說神璧你就跑了?不管他了?”樅言差點笑出來,“你真像個守財奴,除了錢萬事好商量。一旦提錢,再親的人也會翻臉。這事讓他知道了,不知心裡什麼滋味,說不定會難過,覺得你其實沒那麼愛他。“

    崖兒愣了下,和他大吵起來,”你才像守財奴!我不過是行事穩重,你居然這麼挖苦我?誰讓那假貨叫我崖兒,他明明一直叫我葉鯉的。”

    樅言的笑容慢慢隱匿於唇角,嘆道:“對喜歡的人,果然都愛用特殊的稱謂。”崖兒在呼嘯的風裡看他的臉,他立刻揚眉,“看我做什麼?我叫你月兒,只是因為我不識字。當初你向我介紹自己,分明說的是月牙兒,後來不得不將錯就錯,這能怪我?”

    她摸摸額頭說不能,有時候不識字也是個很好的台階。

    二十里有了樅言的相助,不費吹灰之力。

    到了寸火城外,也確如她之前預料的,吊橋高懸,城門緊閉。周圍暗哨不少,要正大光明進去很難,但有個妖做朋友,萬事就便利得多。

    天氣不好,下起了雨,雨勢磅礴,遠近幾十丈內都是昏昏的。城牆上的哨衛也有些懈怠,一直盯著直道,午後即便來了場豪雨,也沖不掉悶熱和瞌睡。相鄰的兩個是老搭檔,困了悶了菸癮來了,總要卷上一捲菸葉醒神。拿肩一頂,噯了聲,“遮著點兒。”另一個就自發撐起了油綢衣,為那小小的菸捲提供一方避雨的空間。

    菸葉卷得歡,一個卷,一個還提醒:“卷緊一點,上次的吸了一口就燒到根上……”眼梢似乎瞥見有什麼一閃而過,是鳥麼?大雨天裡哪來的鳥?左右看看,一切如常,便不再琢磨,又忙著卷他的菸捲去了。

    城裡的天氣和城外像兩個世界,城外澆得睜不開眼,城內卻有了放晴的趨勢。雨收了,天邊有微微的紅光,倒映著地上清淺的水窪,水面上浮著一層胭紅,像姑娘閨房裡一台又一台的鏡子。

    寸火城和前幾城又有截然不同的風韻,如果不是城牆上烈火旗招展,簡直要以為這只是個富裕又安靜的小城。這裡有垂楊和炊煙,也有小橋和繡樓,一切被雨水清洗過後變得明淨,仿佛任何一個角落都是通透的,沒有半點藏污納垢。

    就是這畫一樣的街頭,在他們途經的半道上,停了一輛精美的馬車。一名車夫馭馬而立,車廂的四圍以黑底金漆,描出齊整的饕餮紋樣,蓬頂四角的玉魚被風吹動,有啷啷之聲飄散。

    可能是哪家富戶出行吧,崖兒和樅言交換了眼色,打算繞開行走,但車內人搶先喚了聲:“岳樓主。”

    這一喚,崖兒心頭不由一跳。回身看過去,車門上的錦繡垂簾被一柄摺扇挑了起來,簾後露出一張如銀似雪的臉,有靈明清秀的五官,和不附庸常的氣度。明明笑容溫和,嗓音卻如剛被冷雪擦拭過的鋼刀,和眉心那點硃砂痣一樣,清晰深刻,直擊人心。

    第78章

    所以費盡心機遮掩行蹤全無作用,早已有人洞悉了一切。

    雨後河畔,風景如畫。暑氣退去了些,連鳴蟬都沒有亮嗓。頭頂出現一道虹,掛在碧清的天幕上,涼風擦過臉頰,拂動了身上的衣衫,要是忽略目前的處境,倒也算身心舒暢。

    崖兒眯眼望向那人,“閣下認得我麼?”

    車內人一笑,“波月樓主,這江湖上有幾人不知其大名?樓主大約沒見過我,我卻早就對樓主心馳神往。”

    這樣的用詞十分唐突,但從他口中說出來,似乎一點也不為難。

    有一種人,很懂得恃美猖狂,因為長得不錯,便覺得全天下都會遷就他,車內這人大概就是。崖兒審視他,看他雖然一副清風明月的模樣,但面色顯得蒼白。大熱天裡錦衣輕裘穿得嚴嚴實實,仿佛剛從冰雪中歸來。

    恐怕有不足之症吧!

    果然他自己也認同,“我身體不大好,所以一向很少走動。這次聽說岳樓主進了寸火城,即便撐著病體,也要出來相迎。”一面說,一面挪動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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