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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君的腦子轉得飛快,不久之前她還問過他,有沒有和萬妖卷以外的妖接觸過,他當時矢口否認說沒有,現在翻供還來得及麼?要是抵賴到底呢?好像也不行,她大概是掌握了什麼證據,才會咄咄地來逼問他。

    仙君艱難地喘口氣,“竹葉青……山里很多啊,蓬山也有。”

    她眯眼問:“你養過麼?”

    他遲疑了下,見實在搪塞不過去了,猶猶豫豫道:“好像養過,不過我連它是公是母都不知道。”

    崖兒撐著身子問他:“那蛇美麼?”

    又是一道可怕的題型,他斟酌片刻道:“我看不出它的美醜來,不就是一條蛇麼,能美到哪裡去!要比美……無論如何比不過你。”

    “那你喜歡她麼?”

    他背上汗都出來了,慌忙搖頭,“我是正常人,沒有那種不正常的愛好!我不喜歡蛇,我只喜歡你。”

    然後她沉默了,夜明珠的螢光幽幽照在她身上,他看著她緩緩褪下衣裳,露出了玲瓏香肩。她的身骨很軟,尖尖的下巴抵在肩頭上,朦朧中緋衣如火,媚眼如絲,美得野性而辛辣。

    他受寵若驚,靦腆笑道:“我今天燒了什麼高香……自從蓬山過後,就沒受到過這樣的禮遇。”伸手想去觸摸她,她迂迴婉拒了,轉而在他指尖輕蹭,那若即若離的碰觸,讓人酥麻到心上。

    他吸了口氣,指尖在無暇的肩頸間流連,一路往下,落在半露的雪冢上。仿佛是遠古就隱藏於佛堂上的,駕輕就熟的引誘,他難以抗拒她這樣的弄色。心似春水,在她的一顧一盼間蕩漾,他想去掬她,她伸出小舌在他指尖一舔,那種難搔的癢奔跑向四肢百骸,他人頓時沉醉了,不知今夕何夕。

    “我和那條竹葉青像麼?”

    她在他耳畔吐氣如蘭,嘶嘶的氣息從他耳蝸里鑽進去,他聽得見她吐納的韻律。可銷魂歸銷魂,依舊驚出他一身冷汗來,他惶恐地看著她,“葉鯉,你中邪了麼?”

    她酒醉似的慵懶一笑,“我中邪了,你幫我驅麼?”慢悠悠拿那玉雕似的鼻尖抵蹭他的下頜,輕嘆道,“你和那竹葉青也曾經這樣親昵過,你忘了。”

    仙君慌了,“沒有,我怎麼可能這樣!那蛇傻乎乎的,整天就知道倒立和睡覺。而且它太小了,三角腦袋芝麻眼,實在不怎麼好看。”

    她的臉色大變,“你說什麼?”

    仙君咽了口唾沫,“怎麼了?我說蛇而已,你動什麼肝火?”

    可是她沖他磨牙霍霍,尖著嗓子說:“我就是那條竹葉青,你說它的壞話,就是在說我的壞話!”

    仙君徹底傻了眼,究竟是怎麼和竹葉青牽扯上的?脾氣這麼大,不會又懷上了吧!

    忙拽過她的手,扣住手腕仔細號脈,她倔強地掙開了。仙君心頭生涼,發現女人實在太難對付了,他不單要小心不和別的女人走近,現在連蛇蟲都得保持距離了。

    他枯著眉看了她半晌,靠過去攏她的肩,“岳樓主,你是一樓之主,江湖上頂級殺手組織的首腦,不能這麼耍脾氣。沒錯,我是養過竹葉青,可養了幾十年,它趁著蓬山大亂逃跑了。也許是受夠了紫府歲月的枯燥,再也不願留在琉璃宮了,人各有志,蛇也一樣。”

    這麼看來,他並不了解全部真相。也是,一個萬事隨緣的人,不會去糾纏漫長生命中偶爾出現的過客。走也好,留也好,一切全憑各自歡喜。所以他養的蛇忽然不見了,在他看來是厭倦了,離開了,卻從來沒有想過去追查下落。竹葉青在天火中屍骨無存,他卻以為它找到了另一種快活的生活方式,過它想過的好日子去了。

    崖兒心裡哀淒,撐著身子不說話。他見了忙把她抱進懷裡安撫:“你是不是怕明晚不敵齊光?你放心,只要把樅言的精魄騙出來,我一定替你手刃他。”

    他根本不明白她究竟在難過什麼,那時候的竹葉青想必也感受過同樣的苦悶吧。

    不知幾輩子前的事了,還為這個掉眼淚,似乎不合適,但剛從夢裡回味一遍,又像昨天發生的一樣。她問他:“厲無咎沒有告訴你,竹葉青後來去哪裡了麼?”

    他搖頭,“他只問我,還記不記得那條蛇。”

    得到的回答當然是不記得了,畢竟過去了三千年,一個玩意兒而已,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崖兒定了定心神才告訴他:“其實那條蛇沒有背棄你,她在大澤里伏守齊光,最後被他當柴火點燃扔進了琅嬛。那天她剛能化形,所以你沒有見過她的樣子,如果見了,你應當能認出來,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他臉上一片惶然,“葉鯉……”

    “你就從來不好奇我的前世今生?從來沒有去翻一翻我的三生簿?”

    他理直氣壯地說:“沒有。我不管你前世是誰,反正你也不會有來生,這輩子就一直跟著我,跟到地老天荒。”

    不愛讀書還如此冠冕堂皇,果然只有仙君了。她頓時氣餒,怏怏偎進他懷裡,“我剛才做了個好長的夢,夢見自己爬樹,夢見自己被裝進缽頭裡,放在第一宮。他們說轉世要喝孟婆湯,喝了能忘卻前塵,可是剛才的夢太真實了,我什麼都想起來了,我就是那條竹葉青。”

    他不說話,只聽見胸口隆隆的跳,一聲聲錘擊在她腦仁上。他的手臂慢慢收緊,要把她壓進骨肉里去似的,隔了很久才聽見他說對不起,“我疏忽了,好像錯過了很多事。”

    因為春花秋月湯湯流過,從來沒有一樣能流進他心裡去。他磊落、耿介、達觀,他對萬事萬物有情,又對萬事萬物無情。以前她還不懂,覺得他這樣的人怎麼能成仙,其實錯了,他的喜怒悲歡都不達心底,他才是內心永遠恆定的那個人。

    心定則大成,齊光心有微瀾,把控不好就落入塵寰了。不過上輩子的願望這輩子實現,先苦後甜比先甜後苦要好。她兩臂絞起來,緊緊攬住他的脖子,“天火會燒盡一切吧,為什麼我還能轉世?”

    天火的威力確實很大,不管是皮相還是精魄。他把臉貼在那柔軟的絳紗上,料子煙雲似的,承托住他稀少的一點記憶,“可能因為我老是給你餵霜茅的緣故,那果子不容易腐壞,一顆能吃十來天……”還是因為懶啊,其實竹葉青吃素後喜歡白菜,但菜葉吃不完就壞了,還要清理。這種工作對他來說太費事,於是他想了個好辦法,給她餵霜茅果。這果子能凝魂,味道雖然不好,但扛餓,長期食用還有延年益壽的功效。最要緊一點,果子脫離根莖十天後不會發出腐爛的味道,至多乾涸成一個堅硬的核,哪怕隔上幾個月打掃也沒問題。

    崖兒怨懟地看著他,“我到現在都能想起霜茅的味道,酸中帶瑟,吃多了反酸水。”一面說一面搖頭,“你真的不適合養動物,以後米粒兒不要你帶,我自己來。”

    他一聽這個頓時不幹了,“憑什麼?我是他爹啊!再說米粒兒又不是蛇,我不會給他餵霜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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