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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截住了他的話,“我在想,該不該燒了它。”

    樅言訝然望向她,“千辛萬苦拿到的,燒了?”

    她撐著臉頰,意興闌珊的樣子,“最萬無一失的做法,不就是毀了它嗎。牟尼神璧已經是個累贅,再多一張圖,死得更快。”

    可是真的燒了麼?點把火再簡單沒有,但付之一炬容易,要復原就難了。她不得不考慮以後的事,將來的不確定太多,如果哪天必須物歸原主……

    “算了。”她怏怏道,想起傍晚的情形,叫了聲樅言,“那面六爻盾能吞盡萬物,你冒冒失失衝過來,打算去填窟窿?”

    他答得輕飄飄,仿佛根本不算什麼大事,“把你撞開,你就能活命。反正我個頭大,多少可以招架一陣子。”

    他曾經救過她一回,這回再救就得賭上性命了。她心裡感激,嘴上卻揶揄,“說得是啊,你的原形這麼胖,腦袋也大,杵進去正好把六爻盾外圈的大環填滿。”

    樅言見她取笑,倒也不生氣,只是落寞地喃喃:“紫府君來得是時候……”說著頓下來,遲疑叫她,“月兒……”

    崖兒嗯了聲,“怎麼了?”

    “你和他……”

    崖兒料想那事他必定已經知道了,難堪過後便也不再避諱,大方承認:“有私情,我把神仙給睡了。”

    樅言啞然望著她,慢慢浮起苦笑,一雙眼暗淡下來。

    第24章

    睡了神仙,可她進琉璃宮不過區區十來日而已。

    永遠不要低估殺手的決心,他們常為達到一個目的,不計一切後果。尤其是女人,弱水門裡受過最專業的訓練,貞操這種東西對她們來說,不過是隨時可以用來作為輔助的工具……可他一直以為她不一樣,殺了前任閣主取而代之,至少不必再出賣靈魂,結果到頭來不變的觀念和急功近利的心,還是深植在她靈魂深處。

    樅言感覺失望,並不因為她失節,而是恨她太輕易。還有那位紫府君,不入塵寰,卻喜歡塵寰中的女人。那麼輕易跌下神壇,究竟該說岳崖兒手段高,還是他紫府君枉為仙師,實際只是個六根不淨的老不修?

    他心頭鬱結,狂奔在天際,然而天是窄的,壓得人喘不上氣。他幾次回頭想同她談一談,可是瞥見她的裙角,所有話都咽了回去。無從說起,只是覺得心疼。以前受的苦還不夠麼,還要繼續往身上壘石頭?

    崖兒知道他不高興,這條大魚的思想太陳舊,大概覺得就這麼把自己交代了,簡直對不起天下蒼生。

    起先她也有些糾結,女人的頭一次,即便灑脫如蘇畫,也耿耿於懷了這麼多年。身處那個環境,會不斷讓她自省自責,但離開蓬山,琉璃宮在她視線里越來越遠,聶安瀾也離她越來越遠時,她反倒放下了。

    反正今生不會再見,有過和沒有過幾乎沒什麼區別。譬如一根玉杵,一串緬玲,誰會和這些東西計較?紫府君對於她……大概也就是如此吧!所以樅言吞吞吐吐,她覺得少年人就是太死腦筋了,“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他沉默了下才道:“值得麼?”

    值不值得,得看結果如何。她撫了撫身旁的圖冊,靠著車圍低語:“我是沖《四海魚鱗圖》去的,現在圖在我手上,一切就都值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願意見我這樣,可你不得不承認,這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我不喜歡蓬山,那地方沒什麼煙火氣,討厭在那裡久留。早些完成目標,早些回去,有什麼不好?”

    “可是那紫府君……”樅言漲紅了臉,想回頭又忍住了,訥訥道,“你壞了人家道體,恐怕人家不放過你。”

    崖兒愣了下,“我偷了他的圖,他不放過我還有一說。至於道體……我又沒得他什麼好處,有什麼可不依不饒的?”

    樅言想和她爭辯,忽然又放棄了,長嘆一聲道:“他雖然是仙,可你還是吃虧了。”

    吃虧一說,用在她們這類人身上終究不合適。她知道他不贊同,甚至對她的做法有些不屑,但那又如何,她從來不是什麼冰清玉潔的人。

    “我這種出身,水裡來火里去的,又不是高樓上的小姐,沒那麼看重貞潔。只要能達成目的,別說對方是仙,就是鬼、是魔,又如何?人一輩子總得有一次,開了個頭,以後做什麼都沒有顧忌了。”這話可能愈發惹惱他了,從背後看上去兩肩起伏得厲害。崖兒苦笑了下,他不知道有句話叫故作瀟灑,看他單純得可笑,就想戲弄他。於是從身後抱住他,將下巴抵在他肩上,換了個發膩的聲音,貼著他的耳朵說,“你不必氣惱,如果要我報救命之恩,也可以人約黃昏後。可惜你還小,過早做那事不好。等你長大吧,長大了便來找我,可好?”

    結果這話徹底觸怒了他,他猛地格開她的手,憤然道:“你這算什麼?難道今後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嗎?”

    被怒斥後的崖兒有些懵,畢竟樅言從來沒有發過這樣的脾氣。她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說錯話了,囁嚅著想去道歉,又覺得不好開口,猶豫了下,便兩兩沉默下來。

    一路無話,到達瀛洲的時候打尖住店,隱約聽說東海方向有異象,也是收拾好行李不發一語,說走就走。

    崖兒平時喜歡熱鬧,他悶葫蘆一樣,她原本還想哄哄他的,到後來自己也生起氣來。她自己的人生,好與不好都由自己負責,幾時輪到別人來操心?感情這東西,適量時是種依託,一旦過量就變成負擔。她總在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這件事上她是占了便宜的,起碼那個人是神仙。可在樅言眼裡神仙也是男人,長了和所有男人一樣的孽根,她不是為愛把自己交出去,就是自甘墮落。

    隨便吧,墮落就墮落了。回到王舍洲後人多,分散了注意力,她顧不上周全他的感受,但每每歌舞昇平的間隙里,於那無人駐足的角落,還是會感受到他的目光,憂鬱而又憤世嫉俗地向她射來。

    不過對於她的回歸,那些準備好她三五年內不會回來的手下們還是很高興的。魑魅簡直要賴在她身上了,緊緊靠著她,一雙桃花眼肆無忌憚釋放萬種風情,“樓主果然神功蓋世,能令您親自出馬的事必定是大事,沒想到才花了四個月就辦完了。屬下本以為要見您,至少得等到明年開春呢。”

    她笑著端起酒杯呡了一口,“在外漂泊,怎及在家裡痛快。我這幾個月過得不舒坦,沒有一天不想著要回來。現在好了,看見這王舍洲的景致,連月的乏累就消解了一半……這陣子樓里太平麼?可發生什麼怪事?”

    搖著團扇的蘇畫說沒有,“就是上月城裡來了個康居國的駝隊,帶了不少演雜耍的人。其中有幾個年輕的姑娘,會跳胡騰,也扮觀音,收了不少信徒。前幾天這四人隊裡的一人死了,據說是駝隊首領的女兒,死狀蹊蹺,光剩個腦袋,找不見屍體。駝隊首領報了官府,也花錢請江湖各路人馬緝拿兇手,可惜一直沒有任何進展。昨天終於找上門來,求波月樓出手相幫,我看酬金豐厚就應下了,已經派明王出去查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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