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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後點頭,“大司命做得對,如果浮山告急,當然要先疏散弟子。”
“所以紫府君是打算坐看琅嬛毀於一旦嗎?”
他掖著兩手,茫然望向那張尊貴無比的臉,“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天君不知我心餘力絀麼?”
天帝那雙清泉般的眼睛裡,終於流露出工於算計的城府來,笑道:“無論如何,請紫府君勉為其難,先安定蓬山。餘下關於岳崖兒的事,你我可以慢慢商談。”
紫府君笑起來,“天君是在拿岳崖兒和我談條件?”
既然已經如此了,便索性明人不說暗話。天帝喟然長嘆:“沒想到區區的一個凡人,竟會成為你我的談資。府君走到這步,不都是為了這個女人麼,本君應准你,只要浮山歸位,妖鬼馴服,岳崖兒在此期間安分守己,不再觸犯天條,本君可以容她上蓬山,成全你們一段好姻緣,紫府君以為如何?”
天帝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著實讓人信不實,但天曉得他有多惦念她,不論成不成就姻緣,只要能讓他走出八寒極地,一切便有希望。
他點了點頭,語氣平靜,“但願天君一言九鼎,我雖元氣大傷,但即便拼盡全力,也會保琅嬛無虞。”
天帝說好,“我知道你暫且力不從心,所以派大禁助你一臂之力。還請紫府君銘記自己的職責,兒女私情暫緩,先以琅嬛安危為重。”
遵不遵從是後話,先要確保天帝暫時不為難她。袖裡的左掌緊緊握了下,他俯首領命,心早飛到雲浮去了。
不知她好不好,是否還在想他。
第75章
***
綠水城。
相較於之前的兩城,這座城有綺麗的名字,也有狷狂的風骨。
這是座女人執掌的城,水宗的宗主,是厲無咎手下唯一的女護法。江湖上喜歡將人分門別類,當初曾有北波月南綠水的說法,也就是兩大門派的掌門人,可以放在一起相提並論。當然對於這種比較,波月樓的人是絕不認帳的,照阿傍的話說,“咱們樓主是這種牛鬼蛇神能媲美的嗎?”在波月人的心裡,樓主簡直是江湖第一女俠。一個混了那麼多年還沒幹掉主子的女人,憑什麼和早就自己當家的樓主齊名?
護短是人的通病,波月樓的人尤其厲害。
打通了木象城後,他們曾經在城廓邊上作短暫的聚集,崖兒分派各自的任務,字裡行間頗顯得興致高昂,“我早就聽說過這位宗主的大名,可惜她鮮少在江湖上走動。上次烈火堡分裂成兩派時,她代右盟主出面主持,來去也不過一盞茶工夫,沒來得及會會她。我不愛被人拿來作比較,這次是個好機會,可以分個高下。”
可蘇畫明白她的用意,明王出事後,她嘴上不說,心裡的痛絕不比任何人少半分。作為樓主,她不外露,你很少能看到她有大喜大悲的情緒,但作為她的師父,蘇畫知道那冷硬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熾熱得甚至有些孩子氣的心。樓里人的安危,一直在她腦子裡,她不願意再有任何傷亡,最難打倒的敵人,情願自己去消滅。每座城的御者,雖說都不是等閒之輩,但相較於宗主來說,五個相加還不及一個難對付。她解決了大麻煩後,小嘍囉留給他們來處置,這樣減低他們涉險的機率,對大家都是一種保護。
“你的目標不是古蓮子,你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去辦。”蘇畫道,“你進寸火城,直取燭陰閣,其他的都不必管,交給我們。”
樓中人的安危和仙君的困境,對崖兒來說左右兩難。她學會了蘭戰的殺人本事,卻沒有學會他的心狠手辣。她是想取龍銜珠,是要找回魚鱗圖,但這些目標不能用他們的血和命來實現。
蘇畫不等她反駁,又看了胡不言一眼,“你別跟著我了,樅言下落不明,你回樓主身邊去。”
胡不言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搶手過,作為坐騎,跟著和他立下契約的主人是應該的,但現在情況有變,他不是和主人的師父產生感情了嗎,怎麼撇下愛人全心保護老闆。
崖兒先拒絕了,“這隻狐狸的戰鬥力太弱,帶上他反倒拖累我,門主自己留著用吧。我一人獨來獨往更省事,再說樅言……”想起他,便讓她心裡七上八下。這麼多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知道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她沉默了下又道:“我斟酌再三,水宗的宗主還是由我解決,你們照舊按序處理五大御者,城一破就轉移下一城。厲無咎明知我們進了天外天,沒有召集五宗聯手對付我們,是因為他太自信。這幾天讓我們連下兩城,他應該會有警醒,大家要多加小心了,接下來可能有幾場硬仗要打。”
眾人道是,但蘇畫依舊堅持由她去會古蓮子,師徒兩個僵持不下,最後還是魑魅站出來,懶洋洋道:“女人就非得由女人對付嗎?打架還講江湖道義,不是我們波月樓的作風。樓主和門主都別爭了,我去吧!你們要擔心我勝之不武,我打扮成女人好了,反正女裝也沒少穿。”
大家都看向他,他說這話的時候很坦然,倒顯得他們這幫人過於迂腐了。於是視線又轉向魍魎,不知什麼時候起,大家養成了這個習慣,魑魅魍魎不分家。魍魎呢,他仍舊微笑著,不管魑魅說什麼,他總是一副認同的表情。
再爭論下去顯得過於婆媽了,所以這次的事就這樣定下了。大家商定了各自的目標,進入綠水城後,便只盯著目標行事。反正整天都在追蹤,不需要住什麼店,傍晚坐在一處綠樹掩映的台榭上,身旁是潺潺流動的一汪碧波,面孔沐浴在斜照的晚霞里。此刻的魑魅很好看,他有一雙靈動張揚的眼睛,只要那雙眼睛看著你,便讓人忘了呼吸。
纖白的手指捏著壺頸,他伸手過來,一截秀氣的腕子暴露在餘暉下。臉上帶著笑,咧嘴招呼魍魎,“走一個。”
魍魎牽起酒壺,和他輕輕碰了一下,“你打算怎麼對付水宗宗主?”
魑魅咽下酒,唔了聲道:“殺人而已,又不是第一次,還要仔細規劃?知道她在哪裡,善用什麼武器,身邊有多少人就夠了。明王上次一定是疏忽了,如果他小心一些……”
兩個人俱是一嘆,想起明王的死,有時候莫名會湧起末日般的惆悵。他們這代護法,和蘭戰時期的不一樣。當初的四大護法之間勾心鬥角不斷,後來又加入了名號為七殺的現任樓主,更加鬧得一天星斗。干他們這行的,基本都沒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樓里談得來的夥伴就像兄弟一樣。如果有下輩子,能當親兄弟也不錯。
魑魅看著夕陽一點點沉下去,天邊只剩畫橋般的拱形,笑道:“我忽然想起早前爭奪排名的事來了,原本我以為自己會排在最末,沒想到最後竟排了第二。如果不是你有意放水,現在應該你是魑魅,我是魍魎。”
魍魎聽後一笑,他是個謙和的人,除了那次胡不言爬窗戶惹他大打出手,他基本沒有真正動怒的時候。
“排名很重要麼?能進前四就行,誰先誰後對我來說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