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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落寞地站在那裡,還是參不透自己悽慘的遭遇,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麼長大的。在眾仙看來,一萬多歲的紫府君在他母親面前還是個孩子,佛母帶走了比較關心的兒媳婦,至於闖了禍的兒子,甩手扔下不管了,讓那個冤家對頭一樣的孩子他爹來領。
父母不和,苦的永遠是孩子,連天帝都覺得他有些可憐了,剩下的爛帳也是不了了之,“要不然,府君先回蓬山”
紫府君垂首站著,“天君現在能夠理解我為什麼一定要保全岳崖兒了吧,就是為了給我兒子一個完整的家。”
天帝同情地點點頭,貞煌大帝和璇璣佛母之間的恩怨,沸沸揚揚鬧了好幾萬年。其中原因,大概就是冰清玉潔的佛母,不能接受自己胡亂壞了帝君的孩子。無論誰受了委屈,都會對施加方產生刻骨仇恨,雖然大帝也是糊裡糊塗,但兒子都生了,總不能推卸責任。
那麼佛母把一個領走了,剩下這個呢?貞煌大帝已經隱退幾萬年不見蹤跡了,他給自己找了個清淨又不失格調的養老聖地安度晚年,當然對於生命無窮盡的真宰來說,養老早了點,但人家就是愛過那種生活,誰也不敢有半句閒言。他會不會來把兒子領走,很難說,應該是不會的。畢竟他對紫府君過問得不多,甚至讓天帝有時候產生懷疑,對於紫府君的處置方面,自己一直顧忌這顧忌那,是不是過於杞人憂天了?
等下去沒有意義,如今大勢已定,天帝也失去了興趣,打算讓眾仙散了,自己回去再和大禁殺上兩盤。
恰在這時,外面傳來眾天王解劍的響動,還有聲如洪鐘的唱喏:“拜見帝君。”
很快便有人到了門上,單刀赴會,連一個仙官都沒帶,進殿便問:“本君來遲了麼?”
天帝轉頭看,來人素衣金冠,風姿卓然。他和紫府君眉眼極像,仙人長生不死,因此父子看上去年齡懸殊並不大。不過大帝為了顯示自己已為人父,特意留了兩撇鬍子,結果非但不顯老,更具山嶽般穩重的氣度。
天帝一驚,忙攜眾仙長揖迎接,大帝正色道免禮,然後便望向兒子,“人呢?已經行刑了?”
仙君不由嘆氣,他爹的靠不住,真是萬年不變。這種救命的事上,還是佛母更靠譜些,要是全指望他,人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他掖著手道:“被佛母帶走了。”
大帝不解,“那你怎麼還在這兒?”
為什麼……說來傷心,“佛母不要我,讓我留下等帝君來領。”
“這個老婆子!”大帝眼看要發作,忽然想起眾目睽睽,自己的半點失態到了這些死板的仙眼裡,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驚人舉動,便悻悻然摸了摸鼻子,對天帝道,“犬子無狀,犯下大錯,令天君煩心了,本君代他向天君賠罪。有什麼懲處,天君只管下達,他年輕體壯,吃得起苦。”
真是有這樣的爹,讓你哭都哭不出來。別人都是打打圓場矇混過去,他倒好,慷慨得很,不怕他吃苦,只要不死就行。
不過大帝這番客套話,任誰都不敢領受。既然認罰,就不會路遠迢迢從等持天趕到九重天來。天帝笑得不太自然,拱手道:“原本事情鬧得很大,不懲確實不足以向八方交代,但佛母來後將孤山和城池重新打入水底,一切既已復原,便無需再追究了。”
大帝慢慢頷首,“那就是不罰了?”
天帝道是,“不罰了。”
大帝聽了甚是滿意,但為了保全天帝的面子,依舊訓斥兒子:“還不快謝謝天君的寬宏大量!”
果然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作勢打罵闖了禍的孩子,不過就是讓旁觀者心裡舒襯一點罷了。萬把歲的紫府君,在他爹面前沒有什麼威儀可言,老老實實按照指示,向天君滿滿行了一大禮,“罪臣唐突了,請天君恕罪。”
天帝自然借坡下驢 ,在他肩上一拍道:“方丈洲和琅嬛還需仰仗府君,但願這次的變故,未令你我心生嫌隙。”
仙君道:“那是自然,結都解開了,安瀾怎敢與正道為敵。”復一笑,轉身隨大帝走出了天宮。
果然背後有人,好些事情就能化險為夷。要是沒有這兩尊大佛,他為了維護崖兒,必定會入魔。
大帝回頭看了他一眼,滿臉的嫌棄,“看看你這樣子,難怪你娘不要你。”
仙君很納悶,“我怎麼了?”
大帝說:“你還有臉問怎麼了,腦門上的墮仙印是怎麼回事?不仙不妖,不僧不道,當初我怎麼會和你母親生下你!”
這事能怨誰呢,仙君聳了聳肩,“怪你自己自控能力太差,又不是我願意托生到你家的。帝君在引我入道的時候不是說了嗎,成仙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娶媳婦,現在我想娶媳婦了,結果鬧得一天星斗,差點連命都丟了。”
大帝嘲笑他:“誰讓你這麼笨,私生活吵得人盡皆知,像我這樣偷偷摸摸,這幾萬年不是照樣過得很快樂!”
可他卻搖頭,“我和你不同,我想天天見到她,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人間掙扎。”
大帝聽得牙酸,“你這膩膩歪歪的性格,也不知道隨了誰。”
不管隨了誰,現在要緊的是夫妻團聚。他手搭涼棚向東眺望,他母親在菩提迦葉有道場,崖兒肯定是被帶回那裡了。不過那地方一向不許外界男人踏足,想進去恐怕不太容易。
仙君看著大帝,“帝君,佛母把我妻兒帶走,卻扔下了我,你猜這是為什麼?”
大帝散漫地瞥他,“因為她不待見你啊。通常老人都和第三代比較親,她看不上你,不等於看不上小孫孫。”
仙君忽然覺得他這個爹的情商確實很有問題,難怪那麼多年來,每次和佛母碰面都是鎩羽而歸,也沒能騙得佛母進他的等持天。腦筋這麼不開竅,還要學人談情說愛,佛母的脾氣實在太好了,要是換做崖兒,恐怕早就一腳把這種男人踢進羅伽大池了。
他長嘆一口氣,“你們多少年沒見了?佛母這是想你了。”
大帝嗯了聲,上揚的聲調,充滿了不解,“想我?”
“反正我離開天宮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妻兒。帝君和我一起去麼?要是去,見一見佛母不是順理成章的嗎。她要是把我一起帶走,你撲了個空,走累了,也許又回去了。”一面說一面搖頭,“這是何等了解你,又是何等無奈的一種委曲求全啊。”
大帝眨眨眼,“裡面還有這麼多講究?”
仙君開始同情佛母,面對這樣的男人還可以藕斷絲連幾萬年,難道真是看在有了兒子的份上麼?
他問大帝,“帝君當初是怎麼和佛母走到一起的?如果換了我,我可看不上你。”
辦事拖拉,榆木腦袋,還自以為是,佛母究竟混得多慘才會對他青眼有加。
大帝聽出了他話里的隱喻,沖他瞪眼:“聶安瀾,我是你爹!”
吼聲之大,震耳欲聾。仙君掏了掏耳朵,不願再和他乘一片雲,閃身讓開了些。大帝便有些鬱悶了,撐著腰道:“感情來了,排山倒海一樣,還管那麼多?你也是過來人了,你會不知道?不知道還跑到雲浮去纏著人家姑娘,我都替你害臊。論不要臉,你比我不要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想當初我和你娘啊,就是三生石畔隨便對視了一眼,我看她很漂亮,她看我風流倜儻……現在是因為有了你,我才特意蓄的鬍子,當年我也是頭光面滑的儒雅小生,正好是你母親喜歡的那一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