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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把他救回來的。如果我料得沒錯,厲無咎的船應當快到碧波廊了。等出了前面的海灣,派幾個弟子御劍出去看一看。只是這大池太大,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們。”
對待情敵的態度,仙君顯然要比胡不言高超得多。但凡優秀的女人,難免會有幾個仰慕者,像樅言這種救命恩人型的最難對付。這個時候風度和姿態很重要,一個男人的涵養究竟有多少,就看當下。
崖兒對他很感激,波月樓的人畢竟都是凡人,飛天遁地的奇術一竅不通。從木象城的碼頭出發後,這江海就無邊無涯就讓人心慌,要不是靠著一張粗繪的水域圖和仙君精準的方向感,他們恐怕已經迷失在風暴里了。
天地的躁怒發作起來有多可怕,駛出碼頭沒多久就領教到了。當時驚濤駭浪幾欲吞噬一切,好在有他。他立在船頭,白衣黑髮在狂風中飛舞,結印畫出一面巨大的防禦盾,為寶船排開巨浪。怒夜之中,寶船就頂著那面金芒閃耀的氣牆前進,再多的海水拍來,也是一擊即散。
有他在便後顧無憂,崖兒吁了口氣,“無論如何找找看吧,要是實在找不見,只好先進焉淵。如果鮫女能帶我們順利找到孤山,我們只需等魚上鉤就行了,不愁厲無咎不來。只是難為樅言,要多受那麼多天的苦。”她一面說,一面北望,喃喃道,“傳說鮫宮的前身是一座叫春岩的城,原先是連通陸地,供人居住的。”
他說是,“後來天翻地覆江海橫流,把整個城沉到了水底。鮫王倒會精打細算,在春岩的舊址上興建了鮫宮,省了很大一筆開銷。”
崖兒問:“城裡當時有倖存者麼?”
他搖搖頭,“海水一下子灌進來,插翅也難逃。有陣子我愛看書,曾經翻過這城的史料,大致的記載就是那樣,但不知準不準確。”
他們這裡正談論,忽然聽見立在桅杆上的阿傍大聲招呼起來。忙到船頭看,發現平靜無波的海面上憑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方圓約有十餘丈。中心的空洞深不見底,乍一見令人驚惶。
難道這就是通往鮫宮的入口?崖兒有些遲疑,揚手下令轉舵,不得靠近那個漩渦。
“樓主。”魑魅叫了一聲,示意她來看。只見一群鮫人在水崖上盤旋游曳著,忽而高高躍起,把身體拉直成一線,猛地扎進了漩渦里。
第94章
要不要跟上,暫且難以抉擇。這陡然出現的漩渦,底部究竟通往哪裡,誰也不知道。也許鮫女明白他們的企圖,有意捉弄他們也不一定。照地圖上看,雷淵離羅伽大池還有一段距離,跳進漩渦便直達孤山,實在讓人難以信服。
大家都有些茫然,立在船頭猶豫不決。凡人是絕對不敢闖進去一探究竟的,大家又把視線轉向仙君,幾十雙灼灼的目光披掛在身上,日子不太好過。
仙君知道,到了這無邊無岸的地方,會飛的紫府人就是波月樓的希望。可是……他結巴了下:“本君……水性不佳,每次入水,至多能游……”不好意思地張開雙臂丈量給他們看,“一庹。”
眾人的臉像經過了雷劫,個個都泛著青白。原來神仙不是樣樣全能的,那麼英明神武的紫府君,居然是個旱鴨子。
崖兒納罕地望他,當初在第六宮看他鳧水,不是鳧得好好的嗎,現在怎麼又不會了?她拽了他一下,悄悄問:“是不是因為海上深不可測,你有點害怕?”
他一臉真摯,“我真的不會水,否則別說區區的雷淵,就是歸墟我也敢下。”
所謂的歸墟,是這世界的萬淵之淵,四海八荒大江大澤的水都匯聚進那個無底洞,但歸墟內的水位絲毫不會有一分增減。若從高空俯瞰下去,便是個異於周邊顏色的深藍色的洞,那種震撼和恐怖,會讓人不寒而慄。
提起歸墟不過是想證明自己其實很勇敢,只是身體機能束縛了他的發揮。仙君圓融地笑了笑,血肉之軀嘛,難免力有不逮,太完美了會讓人產生距離感。一覽眾山小有什麼意思,他還是喜歡和他們打成一片。
大司命低垂的眉眼,幾不可見地眨巴了一下。仙君當然說什麼便是什麼,但一位萬年道行的上仙會怕水,簡直是笑話。他不過不願意弄濕衣裳罷了,作為陪伴了他三千年的副手,對他實在是太了解了。
“歸墟好像曾經是龍王鯨的老家。”他打了個岔。
仙君說是啊,“老一代的龍王鯨很厲害,能潛入淵底。後來一代不如一代,到現在幾乎要滅絕了。”說罷向大司命微笑,“汵陽,本君記得你的水性極佳,以前和大禁比閉息,不是差點把大禁憋死麼。”
大司命掀了掀眼皮,他就知道,兜了個大圈子,最後總要坑他一把。現在想想,當時他被關進八寒極地,自己奔走求告欲哭無淚,簡直是傻透了。盼星星盼月亮,把他盼出來,就是為了繼續被坑,不是犯賤是什麼?
他露出了為難之色,“屬下這兩天……不大方便。”
正舉著水囊暢飲的魍魎嗆了一口,大聲地咳嗽起來。
胡不言見縫插針地恥笑他,“你又不是女人,有什麼不方便的!”
他轉過眼來看他,“我差點忘了,金狐一族是唯一會下水的狐族。胡不言,你表現的時候到了,還是你去吧。”
這下子胡不言笑不出來了,畢竟他的法力連自保都不能,萬一下了漩渦,水面闔上了怎麼辦,真的會被淹死的。他乾笑著,看了看三十五少司命,“要不然……你去?反正你孑然一身,不像我,拖家帶口。”
三十五少司命是個耿直的孩子,他一拍胸口,“我去就我去……”
可惜中途被大司命制止了,就那幾百年道行,夠什麼瞧!他剛才推諉,不過是想刁難胡不言一下,結果這個傻乎乎的少司命不會看眼色,竟然撞到槍口上來了。他嘆了口氣,向仙君拱手:“含真的道行不足以應付突發情況,還是屬下去探路吧,如果底下安全,再傳消息上來。”
仙君慈愛地笑了笑,“為難麼?為難就算了,還是本君去吧。”
大司命說不,“其實也不太為難。”說完沒再遲疑,拔身而起,跳進了湍急的漩渦里。
眾人都扒在船舷上看,心在胸腔里隆隆地跳,緊盯著那漩渦的入口,害怕它就此消失,吞噬了下面的人。
諸如這類螺旋形的水流,總能觸發一些怪誕的聯想。水上的任何變化都比陸上更恐怖,恐怖在於未知和不可控。如果現在樅言在多好,他們這幫人再識水性,到了這種情況下也無能為力。樅言從水澤里來,他出入江海如入無人之境,只可惜運氣不太好,厲無咎也知道他的妙用,三番兩次地打他的主意,到底把他擄走了。
崖兒害怕出事,不住追問仙君:“大司命能夠應付吧?”
仙君長長呃了聲,似乎不太確定,“應該能吧,好歹有三千年的修為。這雷淵之水要是能淹死上仙,那一定是成了氣候,可以請天帝派人下來治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