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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了,老一輩牙酸的愛情,沒有歌功頌德的價值,都是自私的人。他不喜歡他們的相處之道,因此經營起自己的愛情來,比他們認真得多。吃過一些苦,鬧得人人皆知反而磊落,不像他們偷偷摸摸,這種日子不知還要維持多久。
他讓她轉回身來,繁星綴滿天頂,他披著星月問了句沒頭沒腦的話,“是在這裡,還是回第一殿去?”
崖兒紅了臉,“時間不多……”
“兩個時辰是緊迫了點,但抓緊一些還來得及。”他說完,在她耳珠上一舔,“來去費事,我看就在這裡吧。”
江湖上闖蕩鐵骨錚錚,一旦落進他手裡,玄鐵也能融化成水。她腦子一片混沌,耳中大風呼嘯,站不穩也聽不清他的話。不知什麼時候,他把她壓在了六爻盾上。她心頭大驚,還記得當時指尖一點,就觸發這結界毀天滅地般地啟動。現在全身都貼上去了,這六爻盾居然一點也沒有要吞噬她的意思,人像跌進了一泓水銀里,陷進去多少,便在接觸的邊緣泛起金色的一圈微茫。
她回頭看,提心弔膽,他卻寬慰她,“放心,它認得你,你身上有我的氣息。”
六爻盾果然是個寶物,它可以隨著他的心意不斷調整。站著太累,那就躺下。大環套著小環,在身下慢悠悠逆向旋轉,她仰在那片精醇之氣上,人是浮空的,但很安全。
天上應當沒人能看見他們的荒唐吧,她迷迷糊糊想。天頂蒙上了一層淺藍色的膜,是他設起的屏障。她不自覺繃緊身體,餘光里看見盾面上激起萬點金茫,六爻盾成了一面鼓,他是最好的鼓手,每一次猛烈的錘擊,金環便迸散,向上高高濺起,颯踏如流火。然後落下又重新組合,周而復始,無休無止。
他在她身上,撐著兩臂望住她,垂落的長髮下,雙眸灼灼發亮。她如向燈的蛾,逐光扶搖而上,吻他的唇,吻他的鼻子,還有他眉心的印記。也不知哪裡觸動了機簧,那印記一瞬如花瓣綻放,他的臉便因墮仙印無限妖嬈起來。
她看得發呆,“真美……”大概世間的邪物都有風情萬種的特長吧,以前的仙君太自矜了,他不習慣計較,萬事隨緣,眼裡只有一片祥和天下太平。現在的他更清醒,挫折煉化的罡風和刀鉞全裝進他眼裡,他成了完全不一樣的他。
狠狠一擊,“你走神了。”他半眯著眼,笑得邪妄。
崖兒唔了聲,像疾風亂雨里的草,腰肢翻轉無處可攀,被他顛來倒去地盤弄,竟發現自己現在不是他的對手了。她嘟囔:“我老了麼?”
他抬起眼,又是一副單純的模樣,大動之餘問她,“你不喜歡麼?”
怎麼能不喜歡,他怎麼樣她都喜歡。她嗚嗚咽咽地應,他的左手順著那條纖細的臂膀向上伸展,找到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米粒兒,這是你娘親……”
崖兒不知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只覺他的手掌滾燙。記著要去看的,卻在他新一輪的撞擊里失去了方向。
事後問他,起初他扭扭捏捏不肯說實話,然後被她一個橫撲壓在身下,強行掰開他的手,“你剛才在嘀咕些什麼?手裡藏了東西麼?你不會給我下媚蠱了吧!”
他的骨頭都快被她壓碎了,一身蠻力的女人果然不好惹。他哀哀說:“斷了……斷了……你想讓我再斷一回嗎?好好好,讓你看……”
於是六爻盾上兩人盤腿而坐,崖兒蹙著眉頭,看他伸出左掌。手掌打開了,裡面真有個米粒一樣大的光點,她疑惑地問:“什麼?”
他神情傲慢,“你居然認不出他?再仔細看看。”
崖兒把眼睛湊近一些,如果那小東西也正仰望,大概會被這巨大的眼睛嚇得魂不附體吧!
仙君囑咐:“喘氣輕點兒,別吹跑了他。”
崖兒便捂住了鼻子。使勁看,終於看清了,裡面有個蜷曲的嬰兒,小光腦袋,手腳俱全。她瞿然看向他,“你的元嬰?才這麼點大?”
他開始頓悟,原來懷過孕的女人真的會變傻。他把手掌往上託了托,“你看,他的眼睛像不像我?”
崖兒說恕我眼拙,“都沒睜開,你怎麼看出像的?”
仙君氣惱地瞪了她一眼,“那再看看鼻子和嘴,是不是和我一樣?”他得意地說,笑得滿臉慈愛,“我的兒子,自然長得像我。”
盯著米粒的視線瞬間轉移到了他臉上,“你的兒子?你哪兒來的兒子?”越想越不對,她霍地跳起來,“你和誰的兒子?”嗓門太大了,驚得他立刻對扣起了雙掌。
“你在懷疑我?”他簡直覺得她傻得沒治了,“我只有你一個女人,還能是誰的兒子?”
崖兒琢磨了半天才指向自己,“我的?”
多可怕的經歷,她的兒子她自己居然不知道,這算怎麼回事?是不是哪裡弄錯了?崖兒張口結舌,“我的兒子……不在我肚子裡,怎麼跑到你手心裡去了?神仙還有這功能?男人生孩子?他要吃奶怎麼辦?你也可以代勞麼?”
仙君的臉立刻變得色彩斑斕,“我……不行。我只能暫管,將來生養都得靠你。你還記得在雪域那些天,我一直為你把脈麼?我早就預備向天帝領罪,既然不能陪在你身邊,留下個孩子對你是拖累,所以我帶他一起走……”
“要把自己乾乾淨淨從我生命里清除麼?”崖兒心頭鈍痛,“你還指望我找第二個男人不成?”
他垂下頭,半晌才道:“我以為這是最好的安排。”
她氣惱,“好個鬼,誰允許你這麼做的?”可是有了孩子的喜悅,完全沖淡了對他的怨怪,她急急拉住他的手,“再讓我看看我兒子。”
仙君重新張開手掌,兩個人萬分虔誠地盯著那個米粒大的孩子,崖兒邊看邊嘀咕:“我的兒子,怎麼一點都不像我?如果他長在我肚子裡,是不是眉眼會隨我?”
這個忽如其來的消息讓她難以消化,她看啊看,看了很久,忽然捂住臉,淚如雨下。
他懂得她的痛,看著她顫抖的雙肩,仿佛看見一個年幼的小女孩,獨自一人跪在泥地里的樣子。她從小無父無母,摔倒了,受傷了,沒有人關心她。她有多少的委屈,十天十夜也說不清,因為缺失便格外珍惜,當她自己也有孩子時,這種酸楚就擴展得無限大。
他伸手把她攬進懷裡,一下下撫摸她的長髮,“好了,好了……有家有口,以後你的擔子可重了。”
她痛快哭了會兒,在他臂彎里逐漸冷靜下來。千珍萬重捧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肚子上,“怎麼放回去?這樣麼?還是……”羞怯地分開腿,“這樣?”
心踉蹌了下,他看得痴迷,卻搖頭,“要放回去很簡單,可是一旦回到你肚子裡他就會長,用不了幾個月,你會低頭看不見自己的腳尖,這樣也可以麼?如果你想好了,就讓他回去。你不用擔心別的,一切有我,你只要安心待產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