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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兒認得站在他身邊的人,正是九道口伏殺中被她放過一馬的左盟主。她的眼波從他面上划過,帶了點譏誚的笑,同他打了個招呼,“關盟主,別來無恙。”
關山越向她拱了拱手,“岳樓主,久違了。”
厲無咎看後悵然一嘆:“原來是老熟人啊,都是老熟人,為什麼差別那麼大呢。”言罷似笑非笑望向仙君。
仙君當然懶得做這些人情往來,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就不必惺惺作態了,又不是唱大戲。他退後兩步,探身從船舷上往下看,一看之後大皺其眉,嘖了聲道:“大魚雖丑,你也不能虐待他。你的目的不就是想引我們來大池麼,現在目的達到了,把魚放了吧。”
狐裘之後的面孔露出了模糊的笑,“既然仙君發話,我沒有不從的道理。”轉過頭吩咐屠嘯行,“把鐵鏈收上來。”
一聲令下,那些門眾開始齊心協力向上拖拽鐵鏈。鏈節很粗,從船幫上刮過,發出震耳的聲響。崖兒看著鏈子一寸寸收上來,沉重地扔在甲板上,心頭不由顫抖,不敢想像底下的樅言變成什麼樣了。
人終於露面了,渾身濕漉漉的,像塊破布一樣被丟棄在那裡。崖兒忙上前查看,看見鐵鏈穿過他的手掌,血不再流了,傷口周圍的肉已經發白腐爛。他一直低著頭,不管她怎麼叫他,他都醒不過來。
崖兒赤紅了雙眼,只覺胸中溢滿了恨,放下樅言便縱身而起,獸一樣向厲無咎咆哮:“我要殺了你!”
厲無咎蹙眉微笑:“樓主三思,這條龍王鯨的精魄在我手上,他拉船不過出於本能罷了,沒有精魄,他永遠是具行屍走肉。你要殺我麼?殺了我,他的精魄就散了,我看還是不要了吧。”
仙君花了極大的力氣才把她圈進懷裡,溫聲安慰著:“再讓他多活兩天,為了樅言你先忍忍。”
那兇悍的女人獠牙畢現,半晌才慢慢冷靜下來。籠著狐裘的人冷冷哂笑,調開了視線,“我記得樓主借用龍銜珠前曾經答應過,救出仙君之後,願隨在下進入大池,一同開啟寶藏。結果事是成了,居然說話不算話了。樓主在江湖上行走,也算有頭有臉,如此出爾反爾,於名聲不好。本座是個和善人,體諒樓主剛與仙君重逢,不忍心多加催促,所以借樓主的朋友使使,樓主不會連這個都不答應吧。”
崖兒狠狠呸了聲,“你殺了我五十三名門眾,如今又這麼對我朋友,居然還有臉說和善?厲盟主,別不是在八寒極地凍壞了腦子吧!”
這話一出,他臉色大變,驚愕地看向仙君,“你連這個都告訴她了?”
仙君還是散淡的樣子,頷首道是,“我和她之間沒有秘密。原本我還在猶豫,你究竟是不是那個人,結果你血洗了波月樓,我知道必然是你了。你這人辦事一向這麼極端,三千年過去了,居然沒有任何改變。壞得徹頭徹尾,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世上什麼樣的打擊,對一個好強的人來說是毀滅性的?大概就是故人的失望。他從他的字裡行間聽出了失望,是啊,三千年後歷史重演,他還是那個壞事做絕的影子,在他眼裡依舊爛泥扶不上牆。
他咬著牙道:“仙君沒有聽過一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麼?我以為你我相識萬年,你應該了解我的脾氣秉性。波月樓的傷亡你要負很大責任,因為你失算,沒有加強防備,忘了我習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左盟主一臉愕然。王在上已經熟門熟道了,很驕傲地向關山越介紹:“關盟主是不是被嚇到了?別害怕,誰還沒有個前世今生呢。我們厲盟主上輩子是神仙,和紫府君是老相識,你看都聊到一萬年前了,實在讓屬下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不無艷羨道,“難怪人家能當盟主,當初他來白狄挑釁,我看他唇紅齒白沒把他放在眼裡,後來他打得我心服口服,這就是神仙的力量。我輸給神仙一點都不丟人,所以關盟主的心結也該解開了,人家本來就不是人。”
說得關山越發怔,半晌才消化了這個事實。
“跟著盟主有肉吃。”王在上著重這句話,並自我肯定式地點了點頭,“我們跟對人了。”
關山越遲遲道:“是投胎轉世了嗎?”
王在上內行地說:“轉了一世,一甲子容顏不老,看來以前道行很高,換了個軀殼還有剩的。不過好奇怪啊,紫府君怎麼和岳崖兒對上眼了呢。我記得我們盟主喜歡過柳絳年,要是沒有岳刃余插一腳,紫府君現在該管盟主叫丈人爹吧!”
這話一出,立刻引來三道殺氣騰騰的目光,嚇得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我昨晚沒睡好,睜著眼睛怎麼說起夢話來……”
屠嘯行簡直服了他的腦子,壓聲道:“柳絳年真的跟了盟主,生的就不是岳崖兒了,你是不是傻了?”
不過盟主狠是真的狠,對自己喜歡的女人照樣能夠痛下殺手,也許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別人在他眼裡都是草芥吧。和岳崖兒結了那麼多梁子,現在岳崖兒的靠山是紫府君,好男人沒有不為自己女人撐腰的,所以這梁子就轉嫁到紫府君身上。紫府君不是號稱地仙總主嗎,如果雙方硬碰硬,不知道盟主的勝算能有多少。
手下在那裡聊得熱火朝天,搞得他們這裡鬥狠都斗不起來了。厲盟主回頭看了王在上一眼,要不是現在人手緊缺,他真想把這白痴扔下大池。有這樣的手下,簡直是對他的侮辱。
他嘆了口氣:“我們說到哪裡了?”
仙君提點了一下:“我該為波月樓的傷亡負責。”
身邊養著傻子,這種痛苦仙君是深有體會的。王在上和三十五少司命是一路人,本以為心狠手辣的上司不會有這方面的困擾,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是啊。”厲無咎道,撫撫額頭,居然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了。看見岳崖兒抱著龍王鯨才想起來,“據魚鱗圖所示,焉淵的巨大漩渦下藏著孤山。既然下面能活人,那就請仙君帶路吧,只要找到鮫宮,立即歸還魚鱗圖。還有樅言,岳樓主若能提供神璧順利開啟寶藏,這大魚的神識自然也能恢復,我一言九鼎,絕不反悔。”
最後無非這條路,勝敗生死都要在水下解決。仙君說好,“九月十五,月上中天,你知道吧?”
厲無咎點了點頭。
“那就跟著來吧。”他和崖兒一同扶起樅言,縱身躍進了漩渦里。
王在上看著湍急的水紋徘徊,“就這麼跳下去?這也太危險了!”
厲盟主掀著半幅眼皮看他,“你不是說過,只要能發財,黃泉都敢下嗎。”
王在上咽了口唾沫道:“屬下就是那麼一說,表達我想發財的決心罷了。真要豁出命去,有了錢也沒用,我花不著了。”
厲盟主聞言哼笑了聲,“那你就留下看船吧,願意下船的,跟著本座出發。”
寶船很大,尾後拖著一條哨船,這哨船現在就派上用場了,劃著名它到漩渦邊緣,連人帶船一同下去也不要緊,只要寶船安然無恙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