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頁
放著金庫不搬,留下守船的都是傻瓜。王在上一看有辦法下到漩渦底部,立刻蹦起來,諂媚道:“我是主上的左膀右臂,底下情況複雜,必須貼身保護主上。”
厲無咎看慣了他的嘴臉,也不拿他當回事。提袍邁上哨船,臨行前吩咐船上的舵手,“去把他們的船放了。”那幫人再神通廣大,大池中央無船可乘,最後只能陳屍在這無涯的澤國里。
藏瓏天府一行人徐徐下到水底時,崖兒已經將樅言運到官衙內安置了。
沒有精魄,他只剩一個皮囊,靜靜仰臥在石床上。掌心的窟窿因為鐵鏈被抽出,肌肉逐漸開始收縮,崖兒央求仙君為他治傷,仙君爽快地答應了,把他渾身上下的創口一一清理復原。崖兒進門後發現樅言的臉色變得紅潤了,長出一口氣道:“不用再忍痛,眼看好多了。”
仙君抽出掖著的手,向桌上的粉盒指了指,“我給他上了點胭脂,氣色不錯吧。”
崖兒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回事,張著嘴,半天沒能闔上。
危月燕偷偷摸摸進來,把粉盒收了回去,訕訕笑道:“我的。早上擦完,忘了收起來了。”
所以這就是仙君報復情敵的手段,趁著他昏迷不醒,給他塗脂抹粉。他不能對崖兒過於關心樅言有任何不滿,只能在這種小地方宣洩情緒。
崖兒像不認得他了似的,對他看了又看。以前在蓬山上,不說多高傲冷漠,至少還講理,會立規矩。現在倒好,極地走了一圈,眉心綴上了墮仙印,他就覺得自己是嬌花了,開始活得越來越肆無忌憚。
她打量樅言,又打量他,最終無可奈何地笑了,“樅言又沒得罪你,你這麼做不厚道。”
仙君孤高道:“我是為他好,臉色慘白太嚇人了,他要是醒著,也不希望自己變得那麼憔悴。”
她笑不可遏,雖然有點對不起樅言,但耐不住仙君讓人捧腹的孩子氣,“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側過頭,一本正經道:“我一直是這樣,你不知道麼?以前九重門上就我一個人,我只能自己找樂子。現在人多了,可笑的地方也多,等米粒兒生下來,我更有事可做了。只是我們過得太自在,恐怕天怒人怨……”他說完一頓,復又笑了笑,“反正我不會和你分開,更不會像大司命那樣選擇忘記,我捨不得你。”
第99章
***
鮫王很惶恐,對突然又冒出來的一撥人感到束手無策。
“寡人這小小的春岩城到底是颳了什麼妖風啊,一下子引來各路豪傑。”他坐在宮殿前的廣場上納悶,“一百來號人吃喝拉撒,不會破壞這裡的環境吧!鮫人又不是魚鷹,上哪裡捕那麼多的魚辦宴席啊,寡人的壓力好大。”
回頭望一眼,後來的這批人真是太過分了,居然霸占了他的宮殿,還喝他的酒。他開始嘀嘀咕咕埋怨,“不是說好了在外面解決的嗎,怎麼又把人帶回來了!拜託尋寶有個尋寶的樣子,十個八個人最多了,這樣便於分贓嘛。哪像他們,全家老小都來了,不是來挖寶,是來旅遊的吧!”
他滿腹牢騷,可惜他的首席大臣聽不懂人話,兩眼怔怔看著他。
“唉——”他嘆口氣,擺了擺手,“算了,再忍一天吧,過了十五他們就走了。”至於那個什麼寶藏,作為土著的鮫人從來沒有關心過,裡面究竟藏著什麼,搞得他也有點好奇了。
也許藏著長生不老的藥,吃一顆就能壽與天齊?還是供著什麼曠世的神兵利器,隨手一揮就能死一大片?不過想了一圈,最大的可能依舊是財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這些陸地上的兩腳獸一向這麼貪婪,沒有經歷過滅頂的災難,永遠不知道錢財以外還有很多東西很可貴。
往城內看看,上仙終究是上仙,先來卻保持著溫文爾雅的風度,請他住鮫宮都不住,情願和那些人一起擠在官衙內。兩相一比較,高下立現。不像後來的什麼盟主,猖狂又任性。更可惡的是手下比他更囂張,仗著牛高馬大拿鼻孔瞪著一方大王,沖他大吼:”我們在大池上漂泊了半個月,很累的,這個地方借我們暫住一下。”
這哪是求人的態度,分明是強盜做派。他很想找個人說說理,結果那伙人的頭頭寒著一張臉,他縮了縮脖子就退出來了。心道大事不妙,這人可能是仙君的老本家,氣質看上去好像啊。只不過他的脾氣沒有仙君好,那也沒辦法,誰家還沒個倒霉親戚呢。
鮫王說走吧,“上官衙逛逛去。”
鮫兵前呼後擁著,哪怕被人霸占了皇宮,他也還是帝王出巡的架勢。進了官衙發現水都給汲幹了,幾個一起喝過酒的男人見了他揚手打招呼:“大王,你來了?”
鮫王噯了聲,“巡視嘛,你懂的。”一面扭身化出兩條腿,邁進了官衙正堂。
大堂里躺著個人,據說是仙君夫婦撿回來的。他看了眼,“龍王鯨啊。”
這鮫王倒有點見識,崖兒回身問:“大王知道龍王鯨?”
鮫王說知道,“我們大池就剩這一條了,三個月前我還見過他。”
崖兒沉默下來,她記得鵲山口那晚他和她說過,自己有了喜歡的姑娘,是同族,讓她不要為他擔心。究竟是他撒謊,還是鮫王弄錯了?
“應當還有一條吧。”她遲疑道,“是個姑娘。”
“不可能。”鮫王拉著大嗓門說,“羅伽大池上原本是沒有龍王鯨的,這裡的水族全是小魚小蝦。幾十年前來了一對母子,後來母鯨失蹤了,就剩下這條小鯨到處找他娘。這些年我們看著他從東到西,從南到北,一直是獨來獨往,沒有半個同伴。如果說大池上誰最孤獨,肯定是這條大魚,沒娘的孩子可憐,要有個姑娘倒好了,談談情說說愛,什么娘啊,早忘了。”
雖然這鮫王滿嘴胡言,但大致的情況總不會亂說。崖兒聽後心裡發沉,不知樅言長久以來遭受了怎樣的煎熬。
他處處周全,並沒有和她說實話,什麼漂亮的同族姑娘,都是騙她的。求而不得便放棄了,她知道他喜歡她,雖然從來沒有說出口,她心裡也明白。這世上的情總沒有雙全法,本來倒也不必心生愧疚,但他太可憐了,這一生總在失去,從來沒有得到過。如果那次龍涎嶼上不曾救她倒好了,她的出現確實讓他的苦厄加倍,不單是心理上的,還有身體上的。
可惜拿不回他的精魄,妖的精魄就像人的靈魂,損毀半分都難以甦醒。她垂著兩手凝視他,越看心越涼,恨自己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她成了沒爪的鷹。厲無咎明明就在半山的鮫宮裡,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昏睡的樅言也好,枉死的那五十三個門眾也好,都得再等等。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她自己也說不清了。
她抽身出門,蘇畫在院裡站著,見了她便迎上來。她問:“仙君呢?”
蘇畫道:“被厲無咎請去敘舊了。”
已經勢不兩立了,還敘什麼舊。她不懂男人之間的相處之道,大概尚有心結沒解開吧!仰頭看天,水牆厚重,看不見天上的太陽,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時辰了。反正離十五越來越近,該部署的,現在就要安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