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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崖兒點了點頭,以前波月閣接的都是生死買賣,佣金相當不菲。現如今無端的殺戮已經不再承辦了,但江湖上的難解之事沒人能做到時,波月樓依舊當仁不讓。

    “我剛回來,這些事暫不過問,請門主主持到底。”她看著遠處台榭上高高踢腿的波斯舞女,一片柔艷的光下旋轉得陀螺一樣,澀然閉了閉眼睛,“江湖上呢?各大門派可有異動?”

    蘇畫搖動團扇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略踟躕了下,才小心翼翼道:“江湖上又掀起了牟尼神璧的傳聞,據說神璧驚現煙雨洲。煙雨洲是岳少主夫人的娘家,不管這消息是真還是假,萬戶侯府,恐怕都要遭受當年長淵岳家同樣的打擊了。”

    萬戶侯府……崖兒輕輕蹙了蹙眉,這個名字她聽過,遙遠的外家,如同在生命的另一端。當年她父母遭遇橫禍,就是因為她母親趕赴煙雨洲奔父喪,在回蒼梧城的途中,迎來了全武林的追殺。萬戶侯府現在由她母親的兄弟掌管,新一輪搶奪牟尼神璧的狂潮將至,無中生有,矛頭直指煙雨洲,正邪兩道趨之若鶩,這江湖又要不太平了。

    一旁的樅言憂心忡忡盯緊了她,不知情的魑魅打趣:“聽說岳家的寶藏數量驚人,樓主,咱們要不要也湊個熱鬧……”

    話沒說完,被樅言厲聲喝斷了,“花喬木,兩眼只有孔方兄,人和厲鬼有什麼分別?那麼多的俠客英雄傾巢而出,肆意搶奪毫無風度可言,你大約覺得法不責眾是場狂歡吧!波月樓早年劣跡斑斑,但現如今已經歸了正途,你卻在這裡妖言惑眾,鼓動樓主與豺狼為伍,究竟是何居心?”

    魑魅被他沒來由的怒斥罵傻了,新仇舊恨湧上來,一躍而起,拔劍就要較量。崖兒卻知道樅言的意思,他怕她一時衝動顧念骨肉親情,跑去為萬戶侯府出頭。其實他多慮了,她明白其中利害,怎麼可能做出那種蠢事來。

    她擺了擺手,“樅言是為大家好,武林正道最會粉飾太平,波月樓參與進去,將來所有的惡名都是咱們背。吃不著羊肉反惹一身騷,不值得。”魑魅在她的注視下乖乖收起了劍,她這才一笑,抬袖打了個呵欠,“時候不早了,該上床歇著了……”

    她起身走出觀指堂,餘下眾人呆滯地看向更漏——亥時還沒到呢。

    其實並不是真打算早睡,只是想隨意走走罷了。外面空氣清冽,站在樓外的露台上看夜景,王舍洲的窮奢極欲一如往常。連綿十里的花燈從頭頂上方橫跨過去,幾乎布滿城池的每一片夜空。星月如何與霓虹爭輝?身處此地,平常人家夜裡連燈都不用點,一推窗,便是滿目輝煌。

    傾前身子,將兩臂擱在圍欄上。靡廢的輝煌倒映在眼底,她眺望著遠方,喃喃道:“神璧不可能在煙雨洲現身,這個消息不過是為了引出當年失蹤的孩子。想想我爹娘出事後,蒼梧城和萬戶侯府的反應,我有什麼道理去管他們的死活。”

    夜風颯颯,她身後的人應了一聲,“你恨他們吧?”

    她嘲訕地扯了下唇角,“岳海潮和那六位長老最好別犯在我手裡,否則我能叫他們求死不得。至於萬戶侯府,老侯爺死後易了家主,為明哲保身棄我母親於不顧。他們安穩了二十多年,現在風水輪流轉,讓他們也嘗嘗那種滋味,這才是天道。”

    “你不會去煙雨洲?”

    她說是,“我不會上當。”

    “那就好。”他長嘆一口氣,“現在你魚鱗圖在手,也平安回到了王舍洲,是我該功成身退的時候了。”夜色下的白衣少年平靜地向她微笑,“我要繼續找我母親去了,即便她已經死了,我也要找到她的屍骨,像當初你尋找你父母一樣。”

    第25章

    緣分這東西就是這樣,有聚就會有散。沒有人能陪誰一輩子,哪怕是父母,或者夫妻。

    有的緣分長一點,有的緣分短一點,但遇見過,終究是一段經歷。來時不要歡喜,去時也不要留戀。大道理誰都懂,崖兒也懂。可是當他真的要走時,她還是覺得難過和不舍。

    然而不能勉強,他原本就不屬於這裡。他在羅伽大池遊走,到處尋找他的母親,意外間救了她,已經陪她耗費了那麼長時間,再要強留他,崖兒也覺得過意不去。

    她悵然嘆了口氣,慢慢點頭,“應該的,你要走,我也不虛留你,或許你母親正在哪裡等著你……我不能像你一樣在水下生活,否則我應該陪你一起去的。這兩年多來你一直在我身邊,可是你要去完成你的心愿時,我卻半點也幫不上你。”

    樅言聽後只是輕笑,“當初我救你,從來沒有想過要你回報。這兩年我在波月樓,吃你的住你的,你也不算一毛不拔,用不著覺得虧欠了我。”

    就是這樣清如水的關係,明明牽絆很深,可又仿佛三言兩語就能說清。越是淡淡的,才越傷人。

    崖兒心裡發沉,兩年的相處,一走就全斷了。她晦然看了他一眼,“還會再回來麼?”

    樅言的笑容乾淨而透明,這些年隨她出入紅塵,卻還是當初為她涉水採花時的模樣。

    回不回來……很難有個準話。他心裡是留戀的,同樣沒有了家人,靈魂深處的某些痛,只有她能明白。他隱隱覺得可能再也找不見母親了,畢竟失散了將近六十年。當時他還很幼小,不會說話,也不會化形。母子兩個從北向南遷徙,經過鼠白鯨的領地,遭受了一場八天八夜的圍追堵截。

    適者生存的世界,總逃不開弱肉強食,水裡也一樣。鼠白鯨個頭比龍王鯨小得多,但又奸猾又難纏,成群結隊圍攻大魚的架勢,大約和武林各道圍攻崖兒的父母是一樣的。那時他母親把他護在身下,橫跨了整個大池,鼠白鯨每天發起四五次的奇襲,最終目標都是幼鯨。玩笑式的獵殺,殺死一頭幼鯨後只吃舌頭和下巴,為了那一點點的甜頭,它們可以長途跋涉尾隨千里,韌性簡直可怕。最後他母親精疲力盡,母子被分隔開,他怕極了,閉著眼睛亡命逃竄,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他母親。

    母親還在不在世,他不知道。幾十年裡他游過了最遠的湖海,翻遍每一架鯨落,那些腐敗的,被魚蝦吞食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懸浮在水裡,肉屑蕩漾如同海藻。很多已經無法辨認,連他自己都弄不清,那裡面究竟有沒有他的母親。

    只有不停尋找,在途中就有希望。也許他的一輩子要在尋找中度過,所以還會不會回來,他也說不清。

    他模稜兩可地回答:“如果有緣的話,以後還會見面的。或者將來你決定尋找孤山鮫宮,我可以為你護航。”

    他這麼說,崖兒鼻子驀地一酸,“你……是不是因為生我的氣,才決定回去的?”

    他微微頓了下,還是搖頭,“我不會生你的氣,只是覺得你太執著,不懂得珍重你自己。以後別再這樣了,你經歷那麼多的苦難,不是為了繼續在這個深淵裡打滾。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離開波月樓,去過普通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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