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這話看似沒譜,但說的都是實qíng。他吁了口氣,慢慢點頭,“我當然不會要求那許多……師父在白准那裡,還好嗎?”
瞿如說當然好了,“他們都快成親了,哪能不好呢。那次讓你替嫁,後來師父說起來,言語間十分後悔。一則是你因這件事下落不明了,二則是走了那麼多彎路。如果當初直接上花轎,她和令主不是早就修成正果了嗎。”
修成正果……明玄聽後涼涼一笑,“師父為什麼會看上白准呢,難道就因為他長得俏?”
瞿如不傻,她知道他對師父的心思,說者有意,聽者自然也有心,“令主可不光俏,長相不過是他最不起眼的一個優點罷了。再說俏也不是壞事,比如你,你也很翹啊……”她拿手比劃,劃出了一個纏綿的弧度,“不單翹,還很緊實,手感很好。我跟你說,當初我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很適合我。”
一股不祥的預感縈繞心頭,曾經不堪回首的經歷簡直讓他沮喪,他一點都不認為得她青睞有什麼值得榮幸的,“師姐,過去的事,我們就不提了,多謝你之前對我的諸多照顧……”
她靦腆地微笑,“我對你好,你知道就行。”
他撫了撫額,一直以來他和瞿如的溝通都很成問題,他的以退為進她不懂,只要有她在,他就時時感覺受到了威脅。必須解決這個麻煩,他決定開門見山,“我的意思是,人和鳥沒有未來可言,師姐,你別把時間làng費在我身上,去找你的同類好嗎,只要是飛禽,哪怕喜鵲和貓頭鷹都行。不要再對我心存幻想了,看在同門幾個月的份上,我不追究你當初對我的諸多輕薄,也許這是你們瞿如一族表達好感的方法,可我覺得很不妥。我是人間帝王,威加海內,統御四方,將來只能和人通婚。如果和你在一起,生出一堆鳥人來,怎麼把這江山延續下去?”
其實瞿如除了好色一點,心眼不算壞,他說的這些話,已經很重了,自覺這樣就能讓她知難而退。她果然怔怔地看著他,眼神逐漸涼下去,眼裡的火光也快要熄滅了。
一個姑娘遭到這樣的拒絕,打擊不可謂不大。她也知道他的脾氣,在他還是振衣的時候就傲嬌,比如她摸一下他的手,他都可以半天不搭理她。現在呢,地位不一樣了,來頭變得很大,又是皇帝又是意生身,膨脹一點可以理解……她眯著眼睛審視他,他穿一身赤紅描金的袍服,腰上束金鑲玉的大帶,這麼華麗的打扮,帝王威嚴盡顯。可是那又怎麼樣,臉還是原來的臉,要是能像令主一樣美出距離感……那她就更不能放過他了。
原本葳蕤的目光,不知怎麼又盛大起來,已經看見了希望的皇帝心頭一寒,暗呼不妙。可以打死她嗎?如果下了狠手,只怕無方追究起來不好jiāo代。所以這隻鳥,委實是世上最看不慣又gān不掉的存在。
他戒備地微微側過身,“師姐……”結果還沒說完,她就撲了過來。
“我垂涎你很久了。”她十指如爪,用力扣住他,“感qíng這種事,勉qiáng勉qiáng就產生了,沒有那麼複雜。我看這樣好了,我先來親你一下,剩下的我們chuáng上說……”
雕花的繡chuáng上鋪著大朵團花的錦被,一雙素手撫過去,撫平了起伏的褶皺。空中隱約傳來絕望的呼號,那雙手停下了,直起身回頭看,窗外暮色漸起,飛鳥歸巢,她說:“你聽……”
正牽袖添香的令主抬起眼來,“聽什麼?”
無方歪著腦袋走到窗前,“我好像聽見明玄的聲音。”
阿彌陀佛,令主心中大嘆,現在的明玄應當分身乏術,再多的神通都使不出來了。小鳥就是一件絕對的殺傷xing武器,明玄在沒有當著天下人召喚出麒麟前,至少還留一線人qíng,不會對她怎麼樣。令主都有些可憐自己了,為了順利dòng房,真是煞費苦心。這三界內誰也沒閒qíng來管他的私生活,唯一會給他下絆子的只有明玄。現在派出小鳥,死死地盯住他,他自身難保,看他還怎麼壞他的好事!
令主得意洋洋,丟了手裡的長柄小銅匙,從背後擁住了未婚妻,“小鳥只吃田鼠,不會吃人的。孩子大了,該放手的時候就得放手,我們自己的事還沒忙完呢,先別管他們了吧!”
無方聽了釋然一笑,她這個做師父的,有時確實為他們cao心。瞿如心眼實在,如果真和明玄在一起,她怕她會吃虧。可就如他說的,自己的婚事還沒辦妥,哪來那心qíng去管他們的事。
看看時候,已然不早了,樓底的璃寬茶和大管家吵吵嚷嚷的,正吩咐家丁掛紅燈籠。傍水而造的樓閣,只要妝點起來,上下便是灩灩一片。燈籠的火光染紅了水澤,樓中人也換好了衣裳,素淨的臉頰被正紅的喜服一襯,愈發嬌艷如花。
他們都無父無母,都沒有親友可奉告,只有近身的幾個人作見證。妖麼,本來就這樣。無方想了一圈,唯一該告謝的是蓮師,她放棄修行令他失望,今晚是她出嫁的日子,不管他樂不樂見,都要回稟他一聲。
於是和令主攜酒上樓頂,樓很高,翹角飛檐幾乎與天相接。月亮出來了,今夜月圓,巨大的一輪堪堪挑在檐角,照出了滿樓清輝。
倒上酒,先敬天地,令主說得qíng真意切,“明王山麒麟白准,今夜娶艷無方為妻,上有天地……”把一隻鐵盒放在屋脊最頂端,指著恐高暈死過去的血蠍,“下有媒聘。漫天神佛得見我心,為我作證,白准獨活萬年,qíng系艷無方一身。自今日起,為她殫jīng竭力,為她肝腦塗地。她要騎我,我立刻跪地,她讓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還有一點一併說了,白准娶個媳婦不容易,她不嫌我黑,我自己有點過意不去。如果方便的話,希望老天明早讓我變白一點,雙喜臨門,那就皆大歡喜了。”說著磕了個頭,“謝謝老天爺。”
無方是個姑娘,表明心跡當然含蓄得多。她沒有長篇大論,只是輕聲道:“乞求天地成全,從今往後夫妻一心,生死相依。”然後遙遙向鎢金剎土的方向叩拜,也不用說什麼,佛眼通天,她今晚上成親,只要蓮師想知道,必然已經知道了。
那廂陣陣梵音中,腳踏金蓮的佛終於睜開了眼。浩渺萬物湯湯流過心頭,面上神色安詳,只是搖頭,“各有運數,救不得,救不得……”
邊上陪立的空行母掀起了眼皮,“既然如此,座上為什麼還要看?”
蓮師的解釋很官方,“三界眾生,皆在吾心。眼不觀,心亦達。”
空行母最擅長的就是醍醐灌頂,“座上對未能渡化煞女耿耿於懷。”
說什麼大實話!可蓮師不能承認,他捻須一笑,“因緣皆有造化,非人力能更改。本座勸過,開解過,人事已盡,然後善也由她,惡也由她……”外面廊道上的天人與天女們不厭其煩地隨梵音扭動,從宮門上晃過來又晃過去,晃得他眼睛都花了。蓮師心頭莫名煩躁,“他們到底要跳到什麼時候?累了就休息一下吧,他們不累,本座都看累了。”
佛國為了彰顯圓滿和極樂,對天眾有要求,必須不停跳舞……跳舞……敦煌壁畫就是最好的寫照。三五十年倒還可以,跳個億萬年,跳的不吐,看的都要吐了。然而這是硬xing規定,就算蓮師是剎土主宰,也不能勒令停止。智慧空行母什麼都沒說,飄飄看了他一眼。他發覺自己失態,忙定了心神,重新捏起手印。
天眼又開,打算再看看後續。奇怪,那高樓樓頂縹緲凝起了濃霧,連他的天眼都看不穿。
蓮師感慨:“白準的法力又見長啊。”
智慧空行母無奈地提醒他,“座上,不該看的東西就別看了。佛觀三千大千世界,如觀一粒微塵。可像您這麼看下去,早晚是會長針眼的。”
第65章
“好好的屋子不睡……chuáng都鋪好了。”
無方對令主賴著不肯下去的做法很不解,他是打算幕天席地麼?大月亮明晃晃掛在天上,雖然樓很高,但神佛可見三千世界,在這裡……她紅了臉,這人的小qíng趣,有時太標新立異,讓她招架不住。
“下去吧。”她拽了他一下,“到處都有眼睛……”
“眼睛不怕,我會設障眼法。”令主笑嘻嘻拉她坐下,“你看看這景致,頭頂有長空,底下有萬家燈火……原來長安城這麼漂亮!先前城裡鬧羅剎,天一黑到處都黑dòngdòng的。現在羅剎沒了,雖然消失得蹊蹺,但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一切便還不算糟。”
她從他的話里,聽出了憂國憂民的味道,大概麒麟天xing就是如此吧!她挨著他坐下,兩個身穿喜服的人,在清冷的月色里依舊鮮煥如火。她摟住他的一條胳膊,把頭枕在他肩上,“你說明玄能成為明君嗎?他心思很深,我總看不透他。”
令主乜起眼望向遠方的叢山,“帝王心術,能讓你看透,他就不成帝王了。君王的功績和人品,有時候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可以卑鄙無恥,但不妨礙他創造出一個空前盛世來。”
無方其實一直有些擔心,白準是心高氣傲的人,明玄也不是等閒之輩。兩個人迎頭相撞,似乎連和平共處都有一定困難,更別說jīng誠合作了。可這些話,終不該在這時候說,她的臉輕輕蹭了他一下,“幾十年,很快就過去了。等你功成身退,我們就回魘都,專心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他說好,在她額上親了一下。
回稟過天地,大禮就算成了,接下去可以做他想做的事了。可是這麼個大活人,當真放在他面前任他擺布,他又很緊張,覺得有點無措了。
先親一下,這個他知道,要循序漸進,不能太毛躁。璃寬茶以過來人的身份傳授過他經驗,當你沒有太大把握的時候,一定要慢,邊實踐邊學習。如果你的娘子不是老手,她會覺得你的慢貼心又溫qíng。她會和你一起感受每一個過程,你的一點點進步都會讓她驚喜,反正她和你一樣沒見識,你怎麼做她都不會嘲笑你。
令主深吸了口氣,一邊回憶乾坤鏡里的畫面,一邊把唇印在她的唇瓣上。她可能因為露天沒遮擋,還是有些放不開,他嗡噥著:“放心,別人望我隔山海,就算長了對萬里眼也不頂用。你可以盡qíng賞月,月亮里的人看不見你。”
他的嗓音低啞,不為那火熱的唇,單是他綿密的氣息和惑人的聲線,就把她心底的一叢易燃物點著了。
初夏的夜,風是柔軟的,心衣鬆開一些,皮膚bào露在空氣里,也不覺得涼。他吻她的耳廓,吻她纖纖的肩頸,暖流似的劃將過來,停在胸前。無方和他一樣緊張,羞赧閉緊雙眼,可是等了良久,不見他動作,垂眼看他,他怔怔的模樣,“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