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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時候有點囉嗦,你不答到他滿意,他會一直在你耳邊念叨。無方沒辦法了,點著頭說:“我當然很想念師父,看你是一樁,還有另一樁……”
“你想我就好。”他不等她說完,笑眯眯道,“我也很想你啊。你不知道,自從你嫁人後,本座心裡多空虛失落……”
“師父,你再這樣,我就要喊空行母下來監督你了。”她乞求式的向他合什參拜,“我現在很著急,真的沒時間和您閒聊。”
蓮師抱著胸,不高興地乜斜她,“你很著急,我又不著急。想和你敘敘家常你就這樣,這是求人幫忙的態度?”
她張口結舌,“師父……”
“苦海無邊,我早就和你說過的,你願不願意回頭?”
她說不,“我的婚姻生活過得很開心,一點都不覺得苦。只不過目前遇到點麻煩,想來求師父點撥。”
蓮師看著她,無可奈何地擰起了兩道濃眉,“佛都皺眉,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她心裡突突跳起來,“白准不好了?”
他說錯,“是你越來越笨了。人家有了身孕才變傻,你沒有懷孕,為什麼也那麼傻?”
她不明白,怔怔看他,“弟子駑鈍……”
“你來找我gān什麼?救白准嗎?他不用我救,自有他的機緣。你聽好,他和中土皇帝的淵源頗深,皇帝入世,你們都是陪練,是命里註定要跟他過招的,誰也幫不了你們。我不在紅塵中,看得清清楚楚,將來是善果還是惡果,全憑他自己的選擇。本座告誡過你,結婚有風險,你不聽,我有什麼辦法?”他攤了攤手,“我身在其位,有些話不能說得太直白,你跟了我十年,可惜心意和我一點都不相通。既然現在矛盾已經起了,說道說道也無妨,沒有你,他們之間就沒有紛爭,一切皆大歡喜。可你現在已然參與了,中途退場是不行的,只有咬緊牙關繼續走下去。”
她聽得五味雜陳,照他這麼說,倒是自己害了白准了。
她閉了閉酸澀的眼睛,“昨天意生身登基即位,白准出面為他證道,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我問明玄他去了哪裡,他說派他去取河圖洛書了,是真的嗎?白准什麼時候能回來?”
蓮師撇嘴,“這麼點小事就來找我,萬一將來有大波折,你會不會拆了我的越量宮?你太沉不住氣了,皇帝的根基還沒紮實,暫且不會傷害他,至多偶爾讓你們難受一下,噁心噁心就習慣了,不用怕。”
她心裡的大石頭暫且落了地,只是聽見他說還有大波折,又惶惑起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明玄不是什麼意生身。”
蓮師諱莫如深,“不可說,你明白就好。”
她眨巴著眼看了他半晌,把他看得很沒底氣,“你別這麼瞧我,還有事嗎?沒有我上去了。”
他背手要走,她追了上去,“羅剎天的那縷殘魂師父管不管?他在中土興風作làng,畢竟是師父工作失誤造成的。”
“怎麼能這麼算!”蓮師不平道,“那惡魄在八寒地獄呆得好好的,誰撈誰負責,和我什麼相gān?你也別去找羅剎天,他脾氣不好,口水又多,當心他朝你吐唾沫。反正你們自己遇上的事,自己解決吧,紅塵中事我們不能cha手,一切自有定數。我言盡於此,不能再提示了,你快回去吧,再見。”
蓮師說完身形上拔,須臾就不見了。剩下無方一人站在空空的祭台上,因他的話半天回不過神來。
置身事外,可能看這場變故小得螻蟻一樣,她自己身處其中,實在難堪其重。幸好他說白准不會有事,她總算鬆了口氣,但想起那可能發生的大波折,又覺前路杳杳不可期許起來。
第74章
明玄到底是什麼底細,沒能從蓮師那裡探聽到,總之言下之意,光持上師意生身這說法不過是個幌子,背後有更深的來歷。總之不管他是個什麼大人物,她和白准莫名其妙變成了陪練,雖不qíng不願,亦身不由己,想起來就讓人感到鬱塞。
蓮師走得匆忙,她還有些話沒和他說清楚。對著吉祥山呆站了半天,深吸口氣向上高喊:“師父,上次經歷了些小波折,您給我的金鋼圈,被我弄丟了。”
裊裊的回音在山間dàng漾,她負手等了等,不見有什麼反應,心安理得地撫撫裙裾,準備返回中土。正要騰雲,蓮師好像剛回過神來似的,空中一個驚詫的聲音頗不可思議地蓋下來,“什麼?”
她嚇了一跳,有些怔愣,“我以為您已經知道了。”
然而佛法再廣大,也不是事無巨細的。蓮師的嗓音因為人在越量宮中,有空行母們旁觀,一如既往地莊嚴起來。他說:“世間萬物每天從本座心間湯湯流過,你的事,我並不完全知悉……罷了,它與你緣盡了,留也留不住。”
無方心裡還是很難過的,畢竟那金鋼圈跟了她一千年,養到現在很有感qíng了。但佛門中講究個緣字,既然蓮師也認可與她無緣,她雖然惦念,亦可以放下了。
她向神殿方向拱手作揖,忽然一聲破空的尖嘯從頭頂上方傳來。抬頭一看,一團火光直瀉而下,朝她直衝過來。她悚然往後退了一大步,咚地一聲,剛才站立的地方被那團火光砸出了一個大坑。坑上煙塵繚繞,她湊過去看了眼,裡面竟然又是一個金鋼圈,嶄新的,在正午的陽光下發出迷人的光澤。
她不知所措,“師父……又賞我一個?”
山巔的蓮師說是啊,“恰好今天萬佛堂里換窗簾,這圈子多得是,丟了一個再給你一個就是了,拿去用吧。”
無方愣在那裡,沒想到自己戴了那麼久的寶貝,居然只是窗簾上的拉環。果然佛國廣奧玄妙,每一樣不起眼的東西,到了下界都是至寶。她伸手摸了下,那金鋼圈嗡地一聲共鳴,但觸手有細微的刺痛感,她慌忙把手縮了回來。
“你近來疏於修行,煞氣回升了,這麼下去可不好。”蓮師溫和的嗓音一遞一聲傳來,“心要靜,不能毛躁,萬事萬物從起到滅,不過霎那光景。任何時間能解決的事都不叫事,世間修行者,譬如你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你要是願意,我給你顆‘華胥一夢’,你睡上千年,醒過來保管什麼事都過去了,你信不信?不信我們可以打個賭……”
他正侃侃而談,中途被智慧空行母打斷了,“座上,佛門最忌投機主義。”
蓮師不滿,“讓她睡覺就是投機主義?你別給本座扣大帽子。”
智慧空行母道:“弟子說的是賭,貪生賭,賭而輸,輸而嗔,三毒全中,佛門大忌。”
蓮師果然訥訥地,可見芸芸眾生沒有誰可以活得不管不顧,就算到了他那樣的位置,也還是得受人監督。
“我就是順嘴一說,毋須認真。”他敷衍空行母,又親切地誘哄無方,“我有藥,你要嗎?”
他說得很對,浮世萬千,時間是治癒一切的良藥。如果她真的感覺難以招架,睡上千年,確實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可她不能,她不放心讓白准獨自在世間行走。雖然他傻,她也不jīng明,但兩個人做伴,至少有個商量。
其實真有這種藥,讓明玄吃了倒很好。她暗自思量,正想開口問他討要一顆,蓮師卻搶先說不給,“吃這藥得自覺自愿,你拿佛門聖藥做壞事,會天打五雷轟的。”
她怏怏閉上了嘴,金鋼圈扎得她生疼,她還是咬牙戴在了臂腕上。
“多謝師父教誨。”她朝那浩渺長空肅手參拜,“弟子心急如焚,先回中土去了。待他日得空,再來吉祥山問候師父。”
小小的煞女,像一道光,揚袖向東疾馳而去,蓮花座上的蓮師有些悵然,“她說要得空才來,嫁了人的姑娘,心思和以前是不一樣啦。”
習慣被她高高抬舉的蓮師,因自己在她眼裡變得無關緊要,很不能適應這種落差。空行母面無表qíng地提醒他,“艷無方不過是座上救助的魔魅之一,座上佛法廣大無邊,切不要因她放棄修行就兒女qíng長。您是有明妃的人,釋迦天女眼裡不揉沙,您別忘了上次……”
上次……蓮師眨了眨眼,哪一次?天女拿骷髏砸得他一臉血那次嗎?不敢想了,當初在揚列xué山dòng里遇見她時,明明那麼嬌媚可人。後來xingqíng變得越來越潑辣,饒是尊貴如他,提起明妃仍舊發怵,可見世上怕老婆的男人太多了。蓮師又在浮想聯翩,不知白准怕不怕無方,那麼乖巧聽話的無方,就算成了人妻,也不會變得如何兇悍吧。果然老婆還是別人家的好啊。
那廂無方急急趕回飛來樓,問令主回來沒有,問出口時就已經感覺到失望,必定是沒回來,如果在,他早就迎出來了。
眾人搖搖頭,悲傷地望她。本以為她會難過慟哭,倒也沒有,她不過長嘆一口氣,“蓮師說了,他會平安回來的,大家不用著急。等了一天,都乏累了吧?各自回去休息吧。”
璃寬一味低著頭,“屬下哪兒都不去,我要等我家主上回來。”一面說,一面眼淚巴巴的,“屬下跟了他上千年,他從來不會不告而別。這次到底出了什麼事,他要是回不來,我們怎麼辦?魘都怎麼辦?尤其是照柿,他得靠主上靈力供養,時間長了他會死的。”
大管家神qíng有些落寞,低低斥了璃寬茶一句,“你哭什麼喪,蓮師不是說了嗎,主上會回來的。我是小小的偶人,生死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主上的安危。”
他們這樣,角虎和孰湖面面相覷。非一般的革命友誼,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孰湖的思想要比角虎複雜一點,畢竟活了那麼久,什麼樣的事沒見識過?一度她看兩個男人,即便人家並肩而行,她也能瞬間補腦出萬字的相愛相殺來。
這蜥蜴和偶人之間,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個是熱血的少年,一個是老成的才俊,怎麼看都有點故事。她咳嗽了一聲,“那個……靈力這件事,我可以幫上一點忙,畢竟我也有萬年修為……我就是想打探一下,你們倆是什麼關係,朋友?還是愛人?”
璃寬的眼淚掛在臉上,幾乎凍住了。他扭頭看大管家,大管家也直勾勾看著他,眼神一打照面,很快就分開了。大管家為了活躍氣氛,笑道:“我也想呢,可惜他已經有小鳥了。”
璃寬堅定地點頭,“我對小鳥的感qíng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