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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湖不知道誰是小鳥,但輕微腐的她,一向對這種世俗所不能容的感qíng抱有慈母般的容忍度,所以求而不得的大管家,在她眼裡就格外的可憐可愛。況且他又是白準的傑作,眉眼間隱約還有一點他的風采,因此孰湖覺得如果可以,自己接一下盤也沒什麼,反而有種拯救了世界的成就感。
她沖大管家莞爾,“你喜歡女人嗎?像我這樣的。”
孰湖很漂亮,不是小家碧玉那種,她濃眉大眼,英姿勃發,一看就是能扛事的。大管家有點慌,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茫然點頭,“喜歡啊,我喜歡女人。”
她微微害羞的模樣,攪著手指說:“不管白准回不回來,我都可以給你提供靈力,保你jīng魄不散。如果你不反對,我想和你jiāo往一下,你看怎麼樣?”
大管家一臉被雷劈的表qíng,對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感到暈眩。他只是個偶人啊,本體不過是一灘泥罷了,最佳的配偶就是令主做的女偶,和那些真正的血ròu之軀在一起,難免自卑和有壓力。看看孰湖,她還是令主發小,算起來輩分也不對,齊大非偶,怎麼能亂點鴛鴦呢。
他尷尬地笑,“多謝姑媽,我不配。”
他這麼說,頓時讓人感到心疼。孰湖的聖母心愈發澎湃了,來不及計較那是什麼鬼稱呼,固執而霸道地宣布:“我不管,讓我來拯救你。”
她的話對大管家沒有產生太大觸動,令主走失的當口談這種事,實在不近人qíng,因此他便沒有再搭理她。事後璃寬茶喋喋責怪他,“沒女人時想女人,有女人時故作矜持,實在不明白你在矯qíng什麼。”
他回答得很中肯,“我是泥做成的,說不定哪天會老化。到時候磕碎了、淋化了,別害了人家。”
璃寬咦了聲,徹底想歪了,“原來你是這樣的大管家!讀過書的人果然不一樣,要不是我深諳此道,簡直聽不出你的話中話來。你又怕磕斷,又怕泡化,別告訴我,你還不如一根huáng瓜。”
大管家紅了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想在中土找個壽命幾十年的凡人,能陪她一輩子就夠了。”
“等人家鶴髮jī皮的時候,你還唇紅齒白戳在她眼裡,叫人家尷尬?偶人是可以生兒育女的,想像一下,老太婆已經上了牌位,你還二十來歲的模樣坐在那裡接受重孫子的叩拜,你好意思嗎?”
大管家不說話了,真要這樣,確實不太好。
“所以我說,孰湖不嫌棄你就不錯了。你看你倆的名字,照柿、照花,多有緣分,簡直像姐弟一樣,充滿了禁忌的快感。”
大管家猶猶豫豫,還是沒有正面答應。畢竟飛來樓一片愁雲慘霧,這個時候他倒落實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令主和魘後面前jiāo代不過去。
仰頭看看,魘後獨自憑欄,蒼白的側臉,看上去滿是哀傷。他端著托盤叫了她一聲,“屬下送兩盤點心上來,魘後多少吃一點好嗎?”
她垂下眼搖頭,“我吃不下,你替我招待好兩位貴客。”
角虎和孰湖現在是不用擔心要去住客棧了,這裡地方很大,可以供他們安營紮寨。於是晚間把他們的手下都帶來,人一多,力量就大了,各處把守起來,讓無方想起了魘都。只可惜白准不在,就算再熱鬧,她也覺得是座空城。
再等一夜,如果他還不回來,她就打算去和明玄拼命了。縱然自己修為淺,哪怕能壞他的根基,讓他將來無法飛升也是好的。反正她不是這凡塵中的人,不在乎什麼江山乾坤。bī急了魚死網破,她也不是做不出來。
可白准究竟在哪裡呢?她在屋裡茫然踱步,一忽兒廊下,一忽兒chuáng上,一忽兒又房頂,不知如何是好。
夜涼如水,她抱著膝頭坐在屋脊上。長安城中萬家燈火又燃起來了,熱鬧的夜市上人cháo涌動,中土的百姓還在為明君臨世歡喜不已,她的大傻子卻不知所蹤了。
她悶下頭,把臉埋進臂彎里。等待是最讓人五內俱焚的,感覺自己的每一個毛孔,每一根毛髮都在燃燒。金鋼圈在她腕上不安地震動,她撫了撫,掌心被它燙得火熱。
突然有瓦片踩動的聲響傳來,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倉惶抬起眼,面前裹著風雷,踏著真火的龐然大物讓她一驚。待看明白了,一下子跳了起來,“阿准,你回來了?”
是的,他回來了,但受到空居天的梵息侵蝕,身上傷痕累累。他走近兩步,又望而生畏,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自己著急,發狠跺腳,豆大的眼淚從那雙大眼睛裡滾落下來,劈哩啪啦砸碎了瓦當。
無方什麼都顧不得了,飛撲上去,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護心的琥珀上。他太大,合圍抱不過來,他需低下頭,才好儘可能地靠近她。她百感jiāo集,放聲哽咽:“我真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發出一串嗚咽,有滿心的話,卻沒有辦法告訴她。
等她哭夠了,才發現他的異樣,捧著那大大的腮幫子問:“你不能變回人形了麼?不能說話了麼?”
他委屈地看著她,清澈深邃的一雙麒麟眼,很快又溢滿了淚水。想叫娘子,卻發出了悽慘綿長的悲鳴,看見她眼裡的詫異,愈發無地自容。
是他無能,把自己弄成了這樣。他已經不知道明玄是何方神聖了,憑他萬年的修為,居然破不開他的咒術,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他試了又試,毫無辦法,不想讓無方看見自己這副láng狽的模樣,明玄答應只要他取回河圖洛書,就替他解咒。大概以為他不能全身而退吧,帝王無法剷除麒麟,否則會禍及自身,於是想借神佛之手把他正法。可惜他就是這麼酷酷惹人愛,除了最初的梵息讓他受傷外,進入夜摩天后一切都很順利。無垢山上的殊勝天女甚至偷偷摸他……他本以為完成他的任務,就能讓他無話可說,誰知那個小人,沒有立即履行承諾,弄了個什麼三日之約,下定決心讓他在無方面前丟臉。
新婚的妻子,看見丈夫變成了shòu,該有多迷茫和痛苦啊。令主越想越傷心,忍不住嚎哭。但麒麟的嗓門有點大,一哭天上都能聽見,他只好努力憋住,小聲地抽泣,看上去十分惹人心疼。
果然無方的心都快碎了,她柔聲安慰他,“不要緊,就算變不回人形,我也喜歡你。”
到現在她才明白,明玄說的那些話都是有用意的。他把白准坑成這樣,不就是想看笑話嗎。他也太瞧不起人了,當初她連白準的臉都沒見過,照樣可以喜歡他,現在即便他是shòu,該愛還愛,就是要氣死他。
第75章
真的嗎?他就算變不回人也還是喜歡他嗎?那人shòu的話,會不會不太方便?
令主想得有點複雜,他扭了扭身子,微微別開臉,斜著眼睛看她。他的娘子,真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娘子。他上夜摩天見識到九天上的天女,其實長得也就那樣,還是不及他娘子。娘子唉……他含qíng脈脈凝望她,湊過去,在她的胸脯上蹭了一下。小心翼翼不要讓犄角傷到她,所以基本只能用嘴,拱一拱,拱的位置很刁鑽,拱紅了她的臉。
可是她卻又哭了,那雙杏核眼裡的淚水,走珠一樣落下來。伸手在他脖頸的鬃鬣上撫了撫,那裡漂亮的毛毛都給燒禿嚕了。罡風對於久居梵天的神佛來說沒什麼,可對於無人帶領,誤打誤撞的外人來說,是致命的傷害。她細細為他檢查,鬃鬣有損,至多美貌打了一點點小小的折扣,但是越往下檢查,她越心驚。
手在那涼滑的鱗甲上游移,掌心一片濡濕,因為他是黑色的,即便流血,也不那麼容易發現。她緊緊握住拳,“阿准,你受傷了。”
令主挺了挺胸,表示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我們進屋吧,我給你上點藥。睡上一晚,明天就好了。”
所幸他還能控制大小,念個訣,身形縮小了一大半,這樣便能順利進屋了。調轉過頭,扭了扭屁股,示意她上來,他要馱她下去。無方遲遲的,並不願意,“你有傷,回頭加重了怎麼好?”
他堅持,圓圓的眼睛,尖尖的獠牙,無一處不顯得執拗。她擰不過他,高高飄起,輕輕落下。他高興了,趾高氣揚地跺了跺蹄子,飛身而起,在空中畫個漂亮的弧度,竄進了樓里。
她就知道他傷得不輕,從他背上下來,裙子都染紅了。她從來沒有這麼慶幸,自己當初學過醫,在心愛的人需要醫治的當口,可以不用假他人之手,不會讓人看見威風凜凜的黑麒麟,弄得這麼láng狽的樣子。
她讓他上chuáng,他不答應,怕把漂亮的chuáng單弄髒了,寧願伏在重席上。可是蒲糙很快被身上滴落的血染紅,無方只好先給他的傷口施靈力,幫他止血。然後打水來,絞gān手帕,替他一片片擦拭鱗甲。
每擦一片,她心上的裂口便擴張一分,有的甲片都缺失了,底下血ròu模糊。他痛,手帕掖過的時候瑟縮一下,也不出聲,只是埋下頭,把臉埋進腿彎里。
“阿准……”她熱淚兩行,手都顫了,覺得堅持不下去了。
他回過頭來,安慰式的伸舌舔了她一下。
她定定神,咬著牙繼續擦拭,等擦完,盆里的水都染紅了。
翻箱倒櫃,把最好的金創藥找出來,鐵盒裡的血蠍看著她的手來回忙碌,一雙芝麻小眼戒備地盯著她。忽然她頓下了,調過頭來看它,它幾乎暈厥,誰知道作為一味神藥,在這種時候壓力有多大!沒錯,它能拔毒,也能補血。令主失血過多,它杵在靈醫眼裡,不是自尋死路嗎?不能……它驚慌失措地倒退,不能這麼對聘禮,它可是他們的媒人啊,一言不合就要吃它嗎?她的手伸過來了,血蠍絕望地搖頭,它果然只是只蠍子,他們從來不尊重它的生命。它閉上了眼,想起先它一步去的同伴,算了,那邊應該也不寂寞。
不過它命大,最後一刻她好像改主意了,拐個彎取了一堆紗布,把鐵盒重新蓋上了。盒子裡的血蠍高興得轉圈圈,等今天的事過去,它打算打申請,明晚開始上屋頂吸收月亮jīng華,以便早日修成人形。
因為令主不能說話,屋裡非常安靜,偶爾聽見靈醫輕輕的抽泣。忽然哭聲變大了,血蠍掙扎著爬上去,扒著蓋子邊緣的fèng隙往外看,令主的肩胛上破了一個好大的口子啊,傷口很深,如果它落進去,大概都能淹死。
她哭成這樣,令主憂傷地看著她,恨自己不能化形,沒法抱緊她。他很想告訴她,封印剛解開時,自己的法力一度非常弱,現在已經在慢慢恢復了。害她擔心,很對不起,等過了這兩天,就算明玄不為他解咒,他自己也能衝破,到時候就沒有人傷害得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