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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有些難過,如果那天他不說那些傷人心的話,她可能對他還存著希望,現在呢?她對前途感到彷徨,人生似乎已經走到了三岔路口,她不知道應該繼續堅定地照著自己原定的方向走下去,還是擇一條更輕省更有利的便道。她希望他能給她指引,然而他除了盯著自己的腳尖,似乎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了。
朝賀禮罷,百官退場。丞相統領群臣,第一個入殿,當然也是最後一個退出。她追了兩步叫相父,丞相腳下微微一頓,抬起眼來望她,“上應當入dòng房了,莫叫中宮久等。”
入dòng房……她慘然一笑,壓聲道:“相父真的希望如此嗎?”
丞相攥緊了大袖下的雙手,說不出話來。
誰能理解他現在的心qíng?本該慶幸又過一關的,天子大婚諸侯入京朝賀,那麼多雙眼睛盯著,皇后安然無恙,少帝安然無恙,他亦安然無恙……這樣已經是最大的圓滿了。可是他覺得難過,天矮下來了,仿佛被困在一個yīn暗狹小的牢籠里,他伸展不開手腳,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真的希望她和靈均dòng房嗎?出於大局,並且朝他有利的方向考慮,當然應該希望。如果能儘快有孕,那更好了,一個女人當了母親,哪裡還有那麼qiáng的鬥志爭權奪利。礙於身體的不便,她不能視朝,不能接見臣工,這樣江山社稷仍舊在他手上;可是於私qíng來講,他又隱約不希望。她還太小,生孩子有風險,萬一出了什麼差池怎麼辦?他又得再費功夫物色下一任帝王,還能不能從頭栽培一個稚子,連他自己也沒有把握。
不能久留,必須儘快離開。“陛下有自己的決斷,不需臣來提醒。”他向她揖了揖手,“請陛下入內,臣還有要事待辦。”
他想走,她又追了一步,“是何要事?”
丞相的臉色變得不善,“前兩日禁中發生的事,臣一直不曾過問,以為陛下能夠很好的處理,但臣似乎料錯了。”
扶微心頭一緊,“相父所指的……是什麼?”
他側過身,蹙眉看著她,“陛下覺得不與臣說,臣就不知道了嗎?宮人處置的甚好,當斷則斷。可是關係到親近的人,陛下還是不夠果決。這件事事關重大,臣願陛下無婦人之仁。陛下只管去dòng房,餘下的jiāo由臣來辦,不需陛下親自動手。”
她大驚,知道他所謂的決斷意味著什麼,她死死拽住了他的廣袖,“不能,我已經都安排好了,不勞相父過問。”
他乜起了眼,冷冷道:“陛下的安排好了,是指依靠那點微不足道的人qíng嗎?要怎樣的信任,才能凌駕於自身的存亡之上?臣寧可錯殺,不願將來追悔莫及,所以陛下休要多言,今日是陛下大婚,別把jīng力làng費在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人命對他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為了江山永固,剷除一切對自己不利的隱患,他的做法很對,可是她卻難以承受。
德陽殿裡只剩他們兩人,廣闊的殿宇涼得像水一樣,她顫聲道:“我沒有求過你什麼,但這次請你顧念我。是我自己的錯,一時疏忽,造成這樣的局面……”
“所以你應當自省,君王一個人的錯,會連累很多無辜的xing命。陛下在位這麼多年,好像還沒有認清這一點。”
她只有點頭,冕旒上垂掛的珠串急切地搖擺,隔著珠簾的臉上有哀懇的顏色,“對不起,我始終學不會如何做一個女人,我也不確定那天的事有多少人知道,能處置的我都處置了……”
“可是陛下偏偏漏了那個最應當解決的人。”
她的手扣在他腕子上,隔著兩層布帛,依舊能感受到那股涼意。他想從她掌下掙脫出來,可是她抓得愈發緊了,“上官照對我怎麼樣,相父不了解,我心裡清楚。我若說這件事我自己會辦,不要相父cha手,你一定會反駁我。如果今夜你要動手,那我現在就去找他。相父想殺他,從我的屍首上踏過去吧。”
這一席話把他氣紅了眼,他咬牙切齒,“上瘋了嗎?”
她笑了笑,“我是瘋了,刀口舔血不止今朝。相父在我大婚之夜要殺我至親的人,我還能安安穩穩站在這裡嗎?”
“至親的人?”他猛然回手指向殿外,廣袖凌空呼嘯,掩不住他臉上的憤怒,“他?上官照?”
她不說話,凝眉望著他,“吃醋了?只吃上官照的醋,卻不吃靈均的醋麼?”
丞相紅了臉,看她的眼神可怖,簡直像要生吞了她似的。她站直身,對cha著袖子淺笑,“我的侍中,怎麼處置皆由我定奪。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會那麼信任他。”
丞相怒極反笑,譏誚道:“陛下的把握,不就是仗著他莫名的赤膽忠心嗎。上官照對上那點不堪的心思,陛下看不出來,臣卻一清二楚。”
扶微愣了一下,她從沒覺得照對她會有什麼想法,他這麼說,大概真是為了剷除異己口不擇言了。
也罷,她不想和他爭論,嘆了口氣道:“如果相父所言非虛,那就更能證明他不會輕易背叛我了。相父或許又想說我以色惑人,惑就惑吧,你不上鉤,總要容許別人進我的網兜,否則我不是太可憐了嗎。”
她皮笑ròu不笑,他惱羞成怒,拂袖而出。扶微站在空空的德陽殿裡,覺得自己的心也空了,只剩下一個軀殼,苟延殘喘著。
垂頭喪氣回到章德殿,裝飾一新的燕寢內,盛裝的皇后還在等待。寢台四周被燈樹照得亮如白晝,皇后端坐其上,見她進來便揚起一個笑臉,臉上的米分抹得太厚,仿佛每做出一個表qíng,就會山崩似的往下掉落。
她站在木階下,抱著胸仔細觀察那櫻桃一點的朱唇,然後縱觀整張臉,有了假髻博鬢的承托,真的難分雌雄。
皇后抬起了一道眉,“莫非臣妾太漂亮,陛下看呆了?”
她點了點頭,“皇后今日和往日大不一樣。”
他很高興的樣子,站起身拉她坐下,為她摘了冕旒,又低下頭往她面前湊了湊,“陛下為我拆發吧。”
男人對拆發這種事肯定是不內行的,扶微只好撈了袖子上手,替他把沉甸甸的副笄六珈卸了下來。
“陛下剛才滯留德陽殿,是在與相國說話?”
扶微嗯了聲,取下來的簪環一樣一樣放在旁邊的漆几上,很快就擺滿了。提起這個其實還是有些難受,不知為什麼,和他單獨相處就愛吵架,這樣下去大概永遠都jiāo不了心了。
她懨懨的,靈均從遠處巨大的銅鏡里觀望她的身影,沉默了一下道:“我先前傳了令,今夜留上官侍中在東宮戍守。”
扶微訝然,手上一用力,扽得他哎喲了聲。她回過神來連連致歉,猶豫著問他,“那件事,皇后也聽說了?”
靈均的兩手cha進頭髮里焯了焯,一面唏噓高髻太沉重,一面道:“恕臣妾直言,其實我也覺得不該留。但既然陛下不舍,還是要想辦法周全的。”見她還想說話,抬袖掩了她的唇,示意她看外面,口中低低道,“陛下莫忘了結髮。”
結髮為夫妻,白首不相離……這是整個婚儀最後的一步,也是最深qíng的一步。靈均伸手想來挽她的發,她側身避讓了下,小皇后臉上瞬間便黯淡了,手停在半空中,沮喪得幾乎癱軟下來。
“陛下還是……”
她頷首,轉頭看簾外,隔著重重的幔子,依稀看見林立的人影,少府卿、huáng門、彤史、長御……皇帝幸後宮時是不避人的,一夜幾次,質量如何,都要詳細記錄在案。所以做皇帝真沒什麼好,連這麼私密的事,都必須在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進行。
她束手無策,“時候不早了,我們就寢吧。”
靈均聽到就寢當然很高興,赤足下寢台,到盆中撈水卸了臉上厚厚的米分,很快回來,殷qíng地探手為她脫玄端。扶微很難堪,抓著jiāo領道:“做做樣子就罷了,用不著太當真。”
結果靈均向外看了一眼,“不用jiāo差麼?讓彤史記載,帝後不睦,未行人倫?”
扶微噎了一下,壓聲道:“聶君,當初我們不是這麼商量的。”
靈均直愣愣地看著她,“君子應時而變,陛下不知道麼?”他扯了一下中衣的領子,弄得胸懷大開,“還是臣的姿色不美,陛下連御幸的興趣也沒有?”
清瘦的少年,看上去美則美矣,沒有令她心動的魔力,“聶君……”
“陛下請呼我皇后。”
扶微只得讓步,點頭說好,“皇后……總之想個辦法,應付過去再說。”
於是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少帝一臉yù說還休,皇后一臉yù求不滿。
chūn宵一刻值千金,xing別也沒錯,一男一女可以成其好事,然而少帝不肯,皇后也沒有辦法。想了半天,只好豁出去了,皇后推她躺下,自己撩起褲管露出一雙大腿,試著在腿上拍了一下——
啪……
很好。皇后滿意地對少帝笑了笑,再接再厲,接連又拍好幾下——
啪啪啪……然後小寢內傳出了壓抑的喘息聲,皇后邊喘便對少帝撇嘴,“陛下別愣著了,過來壓著臣啊。”
少帝手足無措,“怎麼壓?”
皇后說隨便,“想怎麼壓就怎麼壓。”
於是少帝橫貫,兩人jiāo叉成了十字型。皇后簡直要被她蠢哭了,哪有人dòng房是這樣的!他拍紅了腿,還要抽空指揮她,“不對,豎著來!”
於是只好換個姿勢,少帝畢竟是看過避火圖的人,立刻就學以致用,背上披著錦被,把皇后壓在了身下。
皇后嬌喘的聲音真是讓人臉紅心跳,扶微就在他上方,尷尬的看著他。
這種表演還是需要配合的,靈均終歸是個男人,愈年輕,自控力愈差。少帝其實是個極美的姑娘啊,他逐漸忘了動作,只是定定端詳她。她有深邃的眼睛,嫣紅的嘴唇,俯視他的時候碎發垂落,如果換上女裝,一定是個絕世佳人!
“陛下,”他喚了她一聲,“我們……”
扶微納罕,“完了嗎?”
皇后艱難地緩了緩,雙手珍而重之撫上了她的臉頰,“……假戲真做吧!”
第42章
扶微愣了一下,“你想gān什麼?”
少年人,真是充滿熱qíng啊!她早就知道不應該擺出這樣的姿勢,新婚之夜糾纏在一起,還能有什麼好事發生!皇后很難耐的樣子,臉頰紅紅的,並不像是單純的害羞,大概太入戲,被自己的喘息聲拱起了火,所以看她的眼神都是迷迷茫茫的。扶微覺得很累,她已經儘可能和他保持距離了,就算停在上方也是騰空的,就那麼撐著,比扎馬步還要辛苦。他現在居然說這樣的話,她隱隱有了想踹他下chuáng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