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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眼審視她,她今日還好麼?表面上是看不出什麼的,以她的xingqíng,就算傷得再重也不會表現出來,可是暗中呢?受了委屈也不會同任何人說,他知道她的脾氣。他想起侍奉過他的御婢,那幾個女孩子的反應告訴他,這種事並不快樂,他想起她也受了她們同樣的苦,心裡便痛得無話可說。

    不能問她,更不好安慰,他壓著刀的手愈發緊地扣住了刀把。她見他不說話,回過頭來看他,心裡知道難以開誠布公深談,斟酌了下道:“你若覺得御前呆不下去了,就帶著琅琅回武陵吧。”

    他幾乎想都不想便說不,“臣要守著陛下。當初我被調離京畿,這裡頭缺失了好幾年,使我懊悔到今日。現在我回來了,除非陛下殺我,否則我絕不離開半步。”

    扶微想起丞相昨晚那通氣話,忽然也覺得訕訕的,調開了視線道:“什麼殺不殺的,我何嘗說過要殺你。如果不想讓你活著,上官氏牽連謀反案時,就可以將你滅族了。”

    他垂著頭,低低道:“我明白,是我無能,幫不上你任何忙。”

    她卻莞爾一笑,“我不需要你幫忙,只需你聽命於我。”日光在廡殿頂上閃耀,她嘆了口氣,天那麼冷了,呼出的白霧在眼前jiāo織成雲。她搓了搓手道,“如果與琅琅的婚禮能提前辦,便儘快辦了吧。”  

    她話沒有說完整,但他已經從中嗅出了危險的氣息。女兒嫁出門就是別人家的人,和母家再沒有聯繫了。她終究不放心定陽長公主,為了一個還不能確定的罪名,她打算動手了嗎?

    “陛下……”

    他剛要同她再議,看見她眼裡的光乍然亮了,真是得遇至親骨ròu的樣子,臉上含著笑,匆匆向前走去。他回頭看,不由沮喪,說曹cao曹cao就到了,定陽長主來得真不是時候。

    他皺眉趕上去,長主與少帝行禮,少帝在她臂上託了一把,溫聲道:“姑母無需多禮,外間冷,請上殿裡說話吧。”

    長主隨少帝入殿,邊行邊道:“陛下新婚大喜,妾還沒來得及敬賀陛下呢。”

    少帝笑得慡朗,“多謝姑母,因昨日只行大典,不設婚宴,族裡的宗親們也沒能齊聚。明日在千秋萬歲殿裡擺席,我即位這麼多年,各位叔父長輩都就藩在外,便是想念,也尋不著機會團聚。明日正是個好時機,恰逢立後,大赦天下,且台閣已經擬定年號,打算改元了。”

    長主立刻哦了聲,做出又驚又喜的樣子來,“原該如此,上已經大婚,不日便將親政,是當改元以賀才是。”  

    “只是不知,是否能如預想這樣順利。”她忽然說,將定陽長主弄得一怔。那位貴婦坐於蒲桃錦的繡墊上,似乎有些不安,她默然一瞥,頓了頓才道,“姑母入禁中,可見過太后?”

    長主掖手道沒有,“今日是專程入宮來見陛下的。東南百姓食不果腹,朝中有封邑的公卿們俱出地與吏民耕種,蓋侯亦不能坐視不理。吾君遠在朔方戍守,陛下大婚都未能進京來,妾接蓋侯家書,令妾今日親自與上回稟田邑的事,治下已命田曹掾史整頓,不日就將分派出去。再者,明日的大宴妾恐不能參加了,吾君忽然身染重疾,妾實在放心不下,打算連夜趕往五原,特來與陛下辭行。”

    少帝哦了聲,訝然道:“蓋侯一向健朗,怎麼忽然染疾了呢。想是朔方苦寒,難為蓋侯了。既如此,我也不便相留……琅琅呢?是留在御城,還是隨姑母一同回朔方?”

    定陽長主笑道:“琅琅小孩子脾氣,長到這麼大,沒有離開過我半步。還是帶著一同回去吧,待來年二月里再入京籌辦,時間應當是夠用的。”

    少帝臉上笑著,眼裡逐漸變得荒寒,“也罷,回去為阿翁侍疾,是琅琅的孝道。如此姑母看,需要帶些什麼回朔方,我命照即刻置辦。”  

    “不不……”長主推辭不迭,“照有公務在身,不必勞煩他了。”邊說邊起身,“回程路遠,不敢耽擱,先與陛下辭行,妾還要上永安宮拜別太后。”

    少帝道好,托掌一比,“姑母一路順風。”

    定陽長主行禮退出了路寢,她站起身送至門前,看著那貴婦急急出了宮門,悵然在檐下站了許久。

    上官照提心弔膽覷少帝神色,“長主要回朔方了?”

    她轉回身,面無表qíng地看了他一眼,“派人去丞相官署,請丞相晤對。”

    上官照正要領命,斛律普照拱了拱手道:“稟陛下,丞相今日身上不豫,先前由長史告假,因長主在,臣便沒有回稟。”

    她哼笑了聲,“身上不豫?真是稀奇事,丞相可是十年未生過病的人啊……”轉念一想,似乎又品出了點別的內容來。好端端的,病得真蹊蹺,究竟是為了拖延歸政呢,還是昨夜愁腸百結,把自己給氣病了?  

    第43章

    “既然抱恙,總不能讓他拖著病體覲見,還是我親自登門吧。”

    趁他病著,正是欺負他的最佳時機。打不過她,罵不過她,現在不去一雪前恥,更待何時?扶微如此一想,頓時jīng神抖擻。回身囑咐上官照,“侍中代我送長公主與翁主,其實我的意思是,姑母將琅琅留下最好。琅琅年幼,長途跋涉實在辛苦,倒不如留在禁中,jiāo由皇后照看……皇后與她年紀相仿嘛,兩個姑娘在一起,便於照應。我先前想說,又恐姑母多心,還是侍中挽留,方顯出qíng深義厚。”復笑了笑,朱紅的天河帶柔軟地垂在胸前,她大多時候看上去都是善良無害的。

    上官照心頭卻有千斤重,抬手一揖,“諾。”

    “若侍中覺得留于禁中有不便,帶回關內侯府也可以。反正已經指婚了,又兼是表兄妹,你親自照顧不無不可。”她笑著囑咐完,對斛律揚了揚手,“命人備車,去丞相府上。”

    自從有了侍中,真是大大便於她出行了。以前單獨離宮,有時戰戰兢兢,生怕人堆里忽然蹦出個刺客來。丞相幾次三番勸阻,不讓她隨xing亂跑,“出則必有警蹕”,實在很麻煩。現在有了上官和斛律,輕車簡從再不必擔心,有權就是好啊,這才是當皇帝的樂趣。  

    丞相所居住的閭里,前一夜那樣熱烈地大肆慶祝過,雖然有家人打掃,地上仍殘留細碎的紅紙屑。扶微從木階上下來,仰頭看丞相的府門,長策候府……他府邸的匾額從文帝時期起就沒有換過,其實丞相是個念舊的人。

    家丞見少帝登門大為驚訝,忙率眾僕婢參禮。少帝的脾氣向來不錯,因此他也敢上前閒話兩句,“陛下今日怎會駕臨呢?”

    少帝調轉視線一笑,“新婚三日應當足不出戶,如此方合理嗎?”

    家丞被呲噠了下,擺手不迭。扶微朝著丞相臥房的方向看了眼,“今日相國欠安,我特來探望。現在如何了?好些沒有?”

    家丞一面引她入內,一面道:“回稟陛下,昨夜醫官請過脈,吃了一劑藥,並不見好轉。臣先前進去問安,君侯還是乏累得睜不開眼。現下主上親臨,興許聖躬慰問一番,君侯的病就好了,也說不定啊。”

    這家丞,自從上次她在相府賴了一夜,丞相又要熱水又要被褥後起,看她和丞相,總是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大概肚子裡把他私以為的那點不可說,演繹了不下百遍了吧!那麼克制的丞相,手底下養了個戲很足的家丞,真不是什麼好事。不過扶微並不感到厭惡,反倒在家丞的目光里,感受到了“賓至如歸”的熱qíng,這是連丞相都給不了她的。  

    她自得其樂,“丞相為何得病呀?”

    家丞說:“連夜看公文,受了風寒。”他當然不會直截了當告訴少帝,丞相昨夜酩酊大醉,在廊子上睡了半夜,結果著涼了。

    少帝頷首,在他的臥房前頓住腳,略平了平心緒才邁進室內。

    相府上有僕婢,她當然知道。可是繞過屏風進內寢,看見一個清麗的女郎在chuáng前侍疾,她頓時就有些不高興了。

    這是誰?穿著白地緣朱錦的曲裾,未飾珠翠的頭髮黑壓壓地攏在身後,單是那曼妙的曲線,便足以令男人垂涎。丞相發熱不退,她便撈了袖子,露出一雙纖纖玉臂,從盆中浣了涼手巾出來給他敷額,那麼盡心盡力啊,連她都要被感動了。

    她轉過頭,詢問式的看了家丞一眼,“何人吶?”

    家丞膽戰心驚往外指了指,“魏國國相奉命,進獻給君侯的魏地美人……”

    她冷冷哼了一聲,魏王真是知恩圖報,幾年前從丞相這裡得了兩位小妻,到現在還惦記著還人qíng呢!這個家丞也是個糊塗蟲,這樣就把人送到跟前來了?  

    “丞相病中,你敢擅作主張,膽子真不小!”

    家丞駭然,撲通一聲跪下了,“是臣疏忽……”動靜太大,引得美人顧盼,家丞忙比手勢,“快快拜見陛下!”

    美人大驚,大驚過後便顯得楚楚可憐了,扭動纖細的腰肢起身,碎步迎到門前肅容行參禮。一雙柔荑加於額前,雪白的面頰上,只見唇瓣一點胭脂鮮紅如血,連嗓音都是溫柔得擰得出水來的,伏拜下去,鶯聲道:“妾拜見陛下,陛下千秋萬歲,長樂未央。”

    扶微發狠盯了她半晌,也不開口請她起身,只是沉著臉,一副捉jian在chuáng的模樣。瞪完了小婦再瞪jian夫,jian夫仰在病榻上,勾起頭往這裡看了一眼,然後頹廢倒回去,閉上眼,滿臉的絕望。

    不能失態,低垂的兩手終於掖起來,一旁隨侍的huáng門見她頷首,揚聲答道:“皇帝制曰可。”

    帝王在,一切閒雜人等自然要迴避。魏女謝恩起身,美人那雙白潔的玉足從地板上走過,腳趾瑩潔可愛,扶微看了心裡又覺不快,輕慢地調開了視線,進入內室後褪了鞋履,直接登上了丞相的睡榻。  

    “相父艷福不淺。”她語帶調侃,酸氣撲面而來,“今日是朕大婚第二日,相父不進宮道賀,躲在家裡生起病來了?”

    丞相頭痛得厲害,乏力地向她拱了拱手,“請恕臣不能恭迎。”

    “應付君王多費神,換做我,我也qíng願躺著讓美人服侍。”她泄憤式地說了一通,見他蹙眉不答,傾前身子仔細審度他的表qíng,“她給你焐手了麼?”

    丞相的眼睜開一條fèng,從那fèng里隨意瞥了她一眼,“上此話怎講?”

    “ròu手爐啊。”她憤憤道,“把兩手放進美人懷裡焐著,多旖旎香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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