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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巴巴地看著她,“臣年紀大了,此時不努力,什麼時候才能有兒子?早點生一個,等他長大我就帶你走,帶你去看我給你建的城。”
“是金城郡麼?”
他說不是,一面笑起來,“在蕭關外,我上年就斥資修建,再等兩年應當差不多了。”
建一座城,只為一人。她低眉淺笑,玉色的寢衣襯著那雪白的臉頰和頸項,十分害羞的模樣。
他喜歡牽起她的手,吻那些嶙峋的傷痕,她總說不要,“多不好看,全是我做的傻事。”
他不這麼認為,都是因他留下的,是他做的孽,時刻提醒自己,虧欠了她多少。她起先還掙,後來便隨他了。能被這個人愛著多好,她一向是qiáng硬的脾氣,不願意服輸,可是遇見了他,好像從來也沒有真正勝利過。
放輕了動作撫撫他的頭髮,他有時候孩子氣,叫她沒有辦法。她以為他捧著她的手臂,是對那些累累的傷痕滿含歉意,慢慢發現他的目的並不單純。親完之後便轉移了,向上向上,落在她胸前。
她噯了一聲,“當真要把一年的虧空補全麼?”
他百忙中抬起眼來,“不好嗎?”
“好是好,可來日方長呀……”
他餓虎撲羊式的撲了上來,她驚呼一聲,沒有了後話。
第79章
太傅看著空dàngdàng的御座,滿懷感傷無處傾訴。
百官來了,又去了,太傅一個人站在大殿上,佝僂的背影,十分落寞。升任了尚書令的孫謨多少能理解一點他的憂愁,掖著雙手上前,小心翼翼道:“張老,今日休朝,何不趁著天氣晴暖,回去陪夫人賞賞花呢。”
太傅回過頭來,“賞花有什麼要緊的,叫我擔心的是陛下。你看看,如今君王不早朝了,這還得了麼?老臣自他開蒙起就任太傅,雖說那時還有太師,大將軍那個太師簡直就是掛職,我敢斷言,他在陛下身上花的心思,絕沒有老臣多。”言罷頓下來,意識到了有漏dòng,又換了個說法,“當然了,現在老臣不能同他相提並論,他是把全副心思都花在陛下‘身上’了。以前嘗聞紅顏禍水,結果孫令你看,大將軍也有當禍水的能耐。他纏著陛下放任朝政,那麼多的機務亟待處置,怎麼辦?”
孫謨面露尷尬之色,“小別勝新婚,張老就包涵些吧。陛下勤勉,你我都看在眼裡,大將軍也不是第一天臨朝,兩個兢兢業業的人,就算一時縱xing,腦子裡的那根弦還是有的。今日是大將軍回來後頭一個朝會,休朝就休朝吧。等下一個……下一個一定會如常舉行的。”
太傅哀傷地看著孫謨,“孫令不擔心嗎?”
孫謨滿臉呆滯,“張老指的是什麼?”
“皇嗣啊。”太傅道,“你看大將軍那個樣子,總不見得他被陛下……那個吧!陛下才十六歲啊,長期被大將軍染指,會不會影響他生育皇嗣的能力?”太傅簡直要被自己說哭了,“先帝將陛下託付老臣教導,沒曾想老臣保護不了陛下,以致陛下沉淪,甚至有斷送後嗣的危險,這可如何是好啊!”
這下孫謨也有點擔心了,斷袖倒無所謂好不好,反正是個人愛好,外人不方便多做評斷。但天子是天下人的天子,能否生出個健康的儲君來,關乎大殷江山社稷,萬萬馬虎不得。男人和男人,自然生不出孩子,尤其沉溺過了,對女人都沒了興趣,那大事就不妙了。
“要不然……找宗正,讓他和陛下談談?”
太傅搖頭,“丁百藥面嫰得很,讓他去,話總說不到點子上,我旁聽也甚覺著急。”
“那太傅大人便親自出馬吧,一針見血當面提出,必須讓陛下臨幸後宮。上回不是選了五個有宜男之相的美人嗎,難道就挑不出一個喜歡的來?”
太傅長長嘆息,“這話我不知和陛下提過多少回了,他不願聽,我也說得無趣。後來陛下耳疾越來越嚴重,我再提,他便一徑地‘老師說什麼’,叫我怎麼辦,嗓門大了,滿世界都聽見了,多不好。”
孫謨對cha著袖子蔫頭耷腦,“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陛下xingqíng剛烈,何不找大將軍商議?大將軍此人雖跋扈,理還是講得通的。他不是要滅烏桓嗎,讓他把jīng力分一點到調兵上,陛下那裡得了空,後宮的女御就可鑽空子了。”
天啊,聽聽這是多無可奈何的話吧,原本名正言順應當服侍君王的家人子們,如今要鑽空子才能接近帝王,還有沒有天理!可是大將軍名聲赫赫,誰也不敢挖他的牆角,萬一被他發現,恐怕第二天就身首異處了。
不過天大地大,陛下有後最大。太傅咬了咬牙,一跺腳道:“我去!我去找燕相如,問問他想如何。難道他十餘年勵jīng圖治,就是為了讓源氏絕後嗎?”
太傅完全是獨上梁山的氣度,尚書令鬆了口氣,有人去談終歸是好的。陛下脾氣很執拗,誰勸也不及大將軍親自勸。讓兩qíng相悅的人為了後代容納第三人,雖然有些殘忍,但也是沒有辦法。帝王權力大,責任也大,不能為了個人的喜好,連江山也不顧了吧。
尚書令像目送英雄一樣,目送太傅離去,正感慨老臣忠勇時,太傅忽然頓住腳轉過身來,“我一人去,恐怕尷尬,孫令何不與我一同前往?此事辦成,是造福後世子孫的大功勳,老臣不願一人獨占,必與君分享之。”
孫謨的臉當場就綠了,其實他一點都不渴望這樣的分享。他雖是天子親信,但這種私事,他覺得自己不方便參與。可太傅發話了,他能怎麼樣?不去顯得不忠,去了又太唐突,實在左右為難,很不好辦。
“我……”
“不管是陪夫人賞花,還是誰做壽生孩子,任你何事也不及此事要緊。”太傅還沒等他說完,就截斷了他的話,“孫令在老臣眼裡可是個赤膽忠心的良臣,切不要晚節不保,令老臣失望。”
孫謨張著嘴怔了半天,最後無奈垂袖,“張老不要再說了,臣陪你去就是了。”
太傅很頂真,堅決不承認自己需要人陪。充其量是兩位忠臣憂國憂民,向大將軍諫言罷了。
於是直去路寢,打算在溫室外圍堵大將軍,結果撲了個空。天子耳疾又犯了,不見臣工,大將軍上官署,處理北地軍務去了。
所以今天商討不合時宜,既然如此就作罷好了。尚書令拱手打算回台閣,太傅卻不答應:“擇日不如撞日,軍務再忙也有辦完的時候,我們就等到他閒下來,否則一耽擱,又是好幾日。”
孫謨表示尚書台還有好多公務要辦,實在不行今天就算了。然而太傅不說話,只是對cha兩手乜斜著眼看他。他頓時自慚形穢,只有自認倒霉,“也罷,今日臣便豁出去了,刀山火海,臣隨太傅一同前往。”
大將軍的官署在東宮以南,和之前的丞相官署相距不遠,因此從東宮過去,也耗費不了多少時候。太傅和尚書令進了官署大門,大將軍正處理軍務,同衛將軍及幾位校尉商議南北駐軍。見了兩位文官,料他們有事商議,便請他們暫坐,先將手頭上的事辦妥了,再和他們詳談。
屬官請他們東廂歇息,太傅拒絕了,拉著尚書令在一旁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文臣不參與武事,旁聽也有點奇怪。但因大家同朝為官,彼此都認識,衛將軍和八校尉回身看了他們一眼,古怪地笑了笑,又商討他們的去了。
太傅和大將軍認識好多年了,但是從來沒有靜下心來好好打量過他。燕相如此人生得真是極好,不愧是大殷第一絕色的兒子。時間對美人好像格外寬宥,十二年前先帝託孤時他是這個樣子,十二年後他已至而立,還是這個樣子。可能一個人活得旁若無人,心態就格外好,天天憂思纏身,皺紋怎麼能不多?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五十多,還沒到花甲,千溝萬壑已經爬滿了額頭和眼角……看來自己也該保養保養了。
終於,大將軍軍中的事忙完了,衛將軍和八校尉起身告退,臨走還和太傅及尚書令打了個招呼。
大將軍神采奕奕,含笑對兩位比了比手,“別客氣,請坐。太傅和孫令前來,可是有事與孤商談?”
孫謨看了太傅一眼,示意他開頭。太傅心領神會,倒也不慌忙,相面人一樣仔仔細細審視大將軍的臉,“大將軍眼下有青影,可見cao勞過度了,千萬要保重身子才好。”
大將軍有點意外,“太傅料事如神,孤近來是有些乏累,正打算告假好好睡上兩日呢。”
太傅心頭一跳,睡上兩日,光睡覺,沒有別的活動吧?他與尚書令jiāo換了一下眼色,打算開門見山。
“那個……大將軍。”太傅擠出個笑容來,“陛下乃大將軍自小看著長大的,老臣想,大將軍對陛下的關愛,絕不比老臣少。老臣近來憂心忡忡,常為陛下的子嗣擔憂,不知大將軍可曾問過陛下,有沒有再立皇后的打算?”
大將軍一派安然,“陛下說,她甚是對不起先皇后,如今想起依舊心如刀割。陛下是個重感qíng的人,諸君都是知道的。既然她還未從過去的傷痛里掙脫出來,孤也不忍心催bī她。”
太傅說哦,咂了咂嘴,“老臣倒沒有旁的意思,暫時不立皇后也可以,但北宮諸姬不說雨露均沾,上問津一下,總是應當的。不招侍御伴駕,何來皇嗣?沒有皇嗣,這赫赫江山,由誰來繼承衣缽?忠言逆耳,臣的話陛下不大願意聽,但君就不一樣了。”他意有所指地,含蓄一笑,“君可與陛下商量,不論好歹,立了太子,一切便都好商量了。”
大將軍弄明白他的來意,摸了摸下巴道:“太傅大人難道還不知道嗎,陛下於前幾日已經臨幸後宮諸姬了。她是何等睿智之人,這種事,當真不需你我cao心。只是近來她耳疾復發了,聽不見倒還在其次,夜間隱隱作痛,實在令人擔憂。孤已經傳令下去,在民間廣徵良醫,為陛下醫疾。但願她的耳疾能早日好起來,否則政務繁多,如何處置才好。”
太傅喏喏道是,“這耳疾不愈,委實令人擔心。但上已然幸了後宮,至少這樁大事總算能放下了。願列祖列宗保佑,諸姬早日傳出好消息。陛下有後,老臣他日先行一步,也可告慰先帝了。”
大將軍笑得溫存,復說了兩句貼心話,把他們送走了。
休了一回朝,是因為扶微實在體力不支。緩了幾天逐漸恢復過來,總算可以重新處理政務了。她坐在幄帳里,聽臣僚回稟各地入京的陳奏,要緊的解決完了,適時裝一裝耳聾,是為長遠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