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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夫人失笑道,“罷了,你總說她做什麼,再過幾年自己知道了就好了。”

    兩個孩子並肩坐著,完全是天差地別的兩種jīng神頭。不比不知道,一比下來就讓她這個做母親的無地自容。匡夫人死的心都有,士農工商里商的地位是最下等的,越是這樣越要爭氣才好。偏自己露怯,把臉面都葬送在這裡!

    她憤恨道,“不成器的!看看你姐姐是怎麼樣的!還舅舅和姨母不計較?你見過幾回舅舅?見過幾回姨母?倒不拿自己當外人!”

    大唐禮儀,坐是最考驗耐力的。跽坐久了腿要發麻,痛得像要斷掉。布暖心裡嘀咕,要不是自小爺娘規矩嚴,她也很想和感月一樣盤腿坐。現在是騎虎難下,沒有人允許寬坐,她就得一直這麼繃直了腳堅持下去。母親是不會鬆口的,二姨母忙著訓斥感月,也沒空理會她。最後就剩舅舅……算了,她不敢去招惹他,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天知道眼睛一瞥他又要出什麼么蛾子!

    “二姐姐也別太急進,孩子嘛,慢慢教就是了。”容與道,漫不經心挑起唇角道,“是暖兒太一本正經了,才顯得感月散漫。”

    布暖聽得發愣,怎麼成她的錯了?叫他這麼一說,她居然覺得非常對不起感月。她愧疚的拿肩搡她一下,感月笑笑,不以為然。

    容與擱下茶盞才又道,“你也別拘著,隨意些吧!”

    她如蒙大赦,忙稽首道是。抬起頭看見母親耷拉著眼皮不太高興的模樣,心下雖懸著,卻也不方便說什麼。

    姐弟幾個絮絮說些以前的事,兩個小輩在一旁作陪,自聊她們感興趣的話題。

    感月問,“我聽姨母說大姐姐許人了,下個月就完婚?我母親說這趟就不回去了,索xing等你大婚完了我們再啟程,省得路上來回的跑。”

    布暖黯然嗯了聲,提起這個她就難過。母親先前還說得好好的,看她自己的意思。後來她說不願意嫁,誰知又推翻了前話,只說不許悔婚。她如今是茫茫然,實在走了窄道了。

    “姐夫是做什麼的?哪裡人家?長得怎麼樣?”感月搖撼她,“姐姐快和我說說。”

    她被鬧得沒法了,悻悻道,“長安城裡的,是個雲麾將軍。長得倒是亭勻,可惜專橫跋扈、盛氣凌人、驕狂自傲……我討厭他!”

    感月有點呆呆的,一時反應不過來。她這麼溫婉的人,也有咬牙切齒的時候。但就算如此她還是美的,就讓她更好奇是什麼樣的人觸怒她,因道,“那當初為什麼要許呢!誰做的媒?找那媒婆理論去!”

    布暖更傷感了,“理論?找誰理論去?媒人都死了,這下子我是完了。”

    這還真是個棘手的問題,感月想想,自己親事上千挑萬選也不是沒好處的。瞧瞧大姐姐這樣,還不如不嫁呢!尚未過門就仇人似的,將來過日子,豈不是要憋屈死了?

    “九成是小舅舅牽的線吧?都是將軍嘛!”感月說,沖容與努努嘴,“和他說了沒有?求人家想想辦法呀!”

    “快別說,更沒譜了!”他開口就是要帶她私奔,哪裡有舅舅這樣和外甥女開玩笑的!她垂頭喪氣,要是真信他的話,那她的腦子大概真的是不正常了。

    感月很感興趣的樣子,“你說的那個人挺有意思,下回引薦給我見見。”

    布暖道,“你是說藍笙麼?”

    “就是你那個夫婿呀,叫藍笙麼?”她喜笑顏開,“我還真沒見過這樣討厭的人呢,正想會一會。”

    布暖給她夾了塊棗泥糕,隨口應道,“那簡單的,過兩天老夫人壽誕他肯定會來,到時候介紹給你認識。”

    那廂匡夫人也正議論容與的婚事,“長安這樣多的閨秀,竟沒有一個你瞧得上眼的?過年二十八了嚜!大嫂子生養得晚,家裡的姑娘也有十二了,你卻不急麼?”

    容與笑道,“急什麼?命里有時終須有,太倉促了要後悔一輩子的。”他的臉色很泰然,目光靜靜的,便是在看布暖,也是恰到好處的自持。

    匡夫人道,“話是不錯,總歸著緊些好,省得老夫人掛懷。你那表妹還在府里,時候長了,耽擱了年紀,到最後你不收房也不好意思。”

    布暖頗意外,才知道知閒只要就留在將軍府,舅舅就算不娶她,她一個側夫人是跑不掉的。她暗自咋舌,原來都在算計。這是要有多愛,連做小都願意!

    容與顯然不願提及,只潦糙道,“我不是菩薩,也沒有救苦救難的慈悲。退婚時便讓她爺娘把她領回去,是她自己不願走,可不是我硬要留她的。”

    布暖更吃驚了,知閒原來許給舅舅過,只是後來被退親了。她又開始頭痛,這事她好像是知道的。但什麼時候知道的,卻又渺茫無緒。

    容與不願繼續這話題,轉而道,”我先頭在街市上碰見了匡姐夫,正和幾個朋友在斗jī場上押寶。我打了招呼,在鹽角坊里定好了雅間,請姐夫玩盡興移駕,咱們過去同他匯合。”對布夫人道,“大姐夫衙門裡我也叫人捎了信,這會子應該是動身了。姐姐準備準備吧,咱們給二姐姐接風洗塵。”

    這是給匡家的面子,無論如何不好推脫。布夫人無法,便對布暖道,“你留下看家,快出嫁的姑娘了,到處跑也不成體統。”

    布暖灰了心,怏怏道是。容與怒極反笑,原本他就是為了設法和她接近才定了今天的飯局,她不去,這番用心不是無用功麼!他轉過臉去看布夫人,這個姐姐一向主意大,如今更是滴水不漏了。只是她的功夫要來防他,當真是差得遠了。若不是瞧著布暖,區區幾堵坊牆能奈何得了他?他學學外頭那些混帳行子,再來個生米煮成熟飯,憑他們布家夫婦或是藍笙,都不在他眼裡。

    扇骨慢慢敲打著手心,他眼裡有狠戾的光,“姐姐這是gān什麼?要出嫁了,連娘家人也不要了?再說感月也在,布暖不作陪,慢待了感月不好吧!要麼我先送你們過去,再折回來單獨接她?”

    感月最機靈也沒有,在邊上撒嬌耍賴著,“姨母答應吧!如濡姐姐不去,我也不去了。”

    布夫人吃不住他“單獨”那套,萬般無奈只得對布暖道,“罷了,你回去換了衣裳一道去吧!”

    感月奧的一聲歡呼,xing急忙慌的拉她回房去打扮。各自的婢女伺候著抿了頭,換了披帛和半臂,才相攜著出了載止大門。

    日頭明晃晃的當頭照著,今年胡風更甚,坦領開得尤其大,幾乎到了齊肩頭的位置。布暖生得雪白,稱上勾金瓷青紗,愈發映照得那臉純淨得耀眼。黑的眼,紅的唇,淡施脂粉。站在那裡儼然是一幅畫、一盞明燈。

    容與欣慰起來,連自己也覺得有點孩子氣。他的女孩美得奪目,他心裡這樣驕傲!

    她在他的注視下更顯羞怯,匆匆戴上幕籬放下皂紗。她們和母親們不同輦,他過來送感月上車,只伸手讓她搭一下。其實本就有腳踏,並不算高。布暖自己牽了裙角,不需要藉助誰也能上去。他踅身來攙她時,她反而禁不住起栗。

    他總能避人耳目之餘讓她心跳加速,母親的高輦在前面,她們的車有圍子,車門設在尾部,所以山頭處就是個大大的盲區。他一手扶她的肘,另一隻手圈過來半攏在她腰側。他的掌心溫熱的,透過薄薄的雪緞印在她的皮ròu上。她連脊柱都要彎了,突然眼淚汪汪的。好想跺腳問問他是什麼意思,耍人沒有個限度麼?她就是個彌勒佛,也要生氣了!

    第十六章黯黯雲夢

    感月覷她,呲著牙道,“舅舅好像待你很特別呵!”

    布暖愕然抬頭,還沒說話先紅了臉,“哪裡特別了?大約是在長安久了,彼此都相熟了。畢竟是家裡人嘛……舅舅很和氣的,日子長了你就知道了。”

    感月嗤地一笑,“和不和氣我是不知道,我就看出來,他待你極上心。我又不是瞎子,只怕無人能出其右了吧!”

    布暖差點被口水嗆著,難道舅舅的表現真的很離譜麼?不是她多心,是真的出了格麼?她靠過去一些,“感月,你也覺得舅舅奇怪?”

    此言一出,感月立刻確信自己有敏銳的觀察力。她很篤定的點頭,“傻子都看出來了……你瞧他看你的眼神,再掩飾也逃不過我的法眼!”

    這下子她真的嚇著了,使勁抓著她的手道,“感月啊,可不敢胡說啊,要出事的!咱們這裡瞎想,沒有根據的話不好瞎說知道麼?再說舅舅是……關愛小輩罷了,自作多qíng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感月調過臉來看她,“下什麼地獄?這麼好的男人愛你,你還求什麼?”

    “祖宗!”布暖忙不迭去捂她的嘴,“你敢說!我連想都不敢想!你到底有沒有弄清他是誰?他是舅舅呀,不是外頭男人,不一樣的!”

    匡家世代經商,楚地多鮮卑人,看慣了族親通婚,並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感月撅著嘴道,“甥舅又不在五倫內,有什麼!”

    布暖嘆了口氣,不在五行中或者還有些用,不在五倫又不妨礙朝廷制定唐律……她枯眉想想,發現自己好像被感月誤導了。舅舅只不過愛開玩笑,愛捉弄她,未見得就如她們想的這樣。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原來兩個女人也能撐起大半台來。

    “橫豎就作不知道吧!”她對感月道,“你母親跟前也不能說,當是幫我的忙了,成不成?”

    感月很講義氣,點頭道,“你放心,這話我不對第二個人說。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應該當面問問舅舅,你都要成親了,他這麼做不太好。”

    提起成親她就頭大,忙擺手道,“我可不敢愣頭愣腦去問他這個,叫人笑話!你也別聲張,丟臉得不成話了!”

    車頂子上的燕飛在奔跑的風裡chuī得匍匍響,金huáng色的正午,車窗里落進半個耀眼的光棱。鹽角坊離北里很近,北里有名花,是長安乃至全大唐所有男人的嚮往。她們貌姝麗、通音律、善丹青、婀娜多qíng。在烈烈的日光下撐著油傘等qíng郎,自有三分望斷秋水的哀怨。一路鼓樂聲漸漸明晰起來,兩個人趴著窗欞子往外看,這樣多的胡姬和商宦!還有文人打扮的仕子鄉紳,一個個錦衣華服,珠翠滿頭。把一條狹長的坊道,點綴成了極樂的仙境。

    感月詫異道,“舅舅要帶我們下堂子?堂子裡有小倌沒有?”

    布暖對她的豪放驚嘆不止,“你想gān什麼?找小倌陪你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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