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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年二十五,比六郎還小四歲。”布夫人搖著團扇道,“比咱們暖兒大了八歲,男人大些知道疼人。再說二十五,正是如日中天的好年華。我對這門親是極滿意的,只咱們暖兒,你瞧瞧,拉了個臉子,像誰欠她錢似的。”

    布暖實在是不願意提起她的親事,母親嘴裡藍笙一千好一萬好,她是沒有覺出半分來。她就看見他獨斷專橫,看見他毫不顧忌別人感受,把自己的想法qiáng加於別人。也許是心裡早就有了標杆,拿他和舅舅比。就算外在條件和舅舅不相伯仲,單從為人上來講,他也顯得遜了一籌。她垂下頭來嘆息,這厭惡是實實在在的,她也覺得莫名其妙。論理他這樣的人,天底下沒幾個女人能拒絕他,可是自己竟是這樣的心境……

    “噯,說曹cao,曹cao就到了!”她母親身邊的僕婦突然說。

    她正怔忡抬頭看,連綿的院牆映著瀟瀟的藍天。垂花門上進來一個人,高個子,生得面如冠玉。穿朱紅的具服,蹀躞帶上掛著銀魚袋。一路行來從從容容的模樣,是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和矜重。

    那邊鞦韆架子上的人也停下來,兩個人愣愣的看著那男子。邇音側過頭問感月,“那是誰?”  

    感月吊起唇角,“不知道,大約是如濡姐姐的夫婿吧!”

    藍笙是見慣了大陣仗的人,面對一屋子七大姑八大姨一點也不怯場。含笑給布夫人行了禮,邊道,“我下了值聽說親眷們都來了,便計較著過園子請個安。天漸熱了,原想酒樓里包場子,想想來回走也麻煩,就叫人把席面送過來。容與呢?還沒到麼?”

    布夫人道,“陪著幾個姨父和大舅舅到斗jī場上去了,這時辰也快回來了。難為你想得周全,我原還要打發人訂座兒去,這麼一來倒省事了。”她招招手,“你來,見過幾位姨母。”

    布夫人一一的介紹,其實在場的長輩們真不比他大多少,他也不顯得尷尬,反倒幾位受他一禮的人有點不大自在。眾女眷們訕訕對望,這人品樣貌無可挑剔,就是配布暖大了點。要是能小上三五歲,那就更齊全了。

    布暖只覺難堪,趁著他們熱絡閒話,自己悄悄退出了門外。

    感月和邇音迎上來,感月朝屋裡覷了覷,“這位就是姐夫?”

    她僵著臉咕噥,“什麼姐夫,別瞎說!”  

    邇音看著她,沒有從她臉上發掘出待嫁女子見到未婚夫應有的嬌羞來,暗裡覺得奇怪,便道,“大姐姐不高興麼?這位姐夫不合你的意?我看挺好的,這麼勻停的長相,又是個做大官的,已然是青年才俊。感月姐姐,你說是不是?”

    感月的視線直往裡頭飄,嘴裡唔唔應著,“我瞧也怪好的。就是和舅舅放在一起,也未見得輸了多少。”

    布暖耳根子一紅,感月知道她和容與的事,開口閉口總是隱隱有牽扯。當然局外人聽不出,她自己卻心知肚明。

    “我同你商量件事。”感月的眼睛沒離開過藍笙,頰上浮起兩片可疑的紅暈,“既然你不想要,我就做做好事收留了他吧!”

    起先聽者茫然,布暖和邇音沒回過神來。再轉念一思量才頓悟,兩個人霎時都傻了眼。

    第二十章閨門多暇

    “怎麼?捨不得?”感月斜著眼睛看她,“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麼?”

    布暖擺手道,“當然不是!你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來了?我一時有點……吃驚。”她沖邇音gān巴巴的笑,“簡直是太吃驚了!”  

    邇音愈發不能理解了,這是什麼qíng況?姐妹再要好也不能公開談這個吧!一個直愣愣說瞧上了姐夫,另一個居然不生氣,還笑嘻嘻的表示驚訝,難道這世道變了麼?

    她想了很久,“感月姐姐,你不能這麼說,叫別人聽見了多不好!你讓大姐姐怎麼回答你?姐夫又不是東西,隨便可以送人的麼?”

    感月調過頭來看布暖,“聽見沒有?連邇音都說他不是東西,你還留著?貪多嚼不爛,這道理不明白?”又對那矮個兒發話,“孩子家不懂別cha嘴,咱們姊妹間的私房話可別到大人跟前說去,知道麼?”

    邇音是個單純的孩子,她叉著腰威脅,“你要欺負大姐姐,我就告訴你母親去!”

    布暖一看忙阻止,“邇音,裡頭內qíng你不了解。感月說話直,不是你想的這樣。”

    邇音拿眼梢瞥了感月一眼,“大姐姐好/xing兒,有的人要趁火打劫了,也不怕造孽的!人家的姑爺巴巴看著,這世上男子漢死絕了麼?”

    感月要惱火,瞪著一雙大眼睛道,“你這丫頭!別仗著你小我不敢把你怎麼樣,你父親怎麼教你和姐姐說話的?一點人事都不懂!”  

    “打量你搶大姐姐女婿,還不許人出聲?你怎麼這麼霸道?”邇音不屈道,“我生平最恨這樣的人,就像我們府里的姨娘,總惹事叫我母親生氣。原先好好的兩口子,偏多個人出來,還有太平日子過麼?感月你也是大家閨秀,別gān狐狸jīng的勾當!”

    邇音漲得臉通紅,想是恨到了極處。大舅舅體體面面一個人,原來背地裡還養妾,難怪她氣得這樣,是戳到痛處了。

    感月瞧了布暖一眼,復又嬉皮笑臉道,“你不是也沒許人家麼,叫我搶先了一步,你心裡不樂意了?”

    邇音更氣憤了,啐了一口道,“我雖年輕,還不至於像你這樣!舉頭三尺有神明,仔細雷劈你!”

    布暖一看真要吵起來了,忙打圓場道,“自小沒見過,一碰面就吵得這樣gān什麼。”又拉了拉邇音,“我知道你替我打抱不平,這份心意我領了。那個女婿……不是我喜歡的人,我也不想同他成親。感月知道裡頭緣故,才會這麼直隆通說,你別怪她。”

    邇音訝然看著她,“你心裡有別人了?可是下月你就要過門了!”  

    的確是一件比較棘手的事,布暖覺得有點羞愧,感月忙道,“所以我來幫大姐姐解決這個難題呀!接手了姐夫,好叫姐姐放心大膽的追求自己的幸福去。”

    邇音滿臉的驚愕,“我瞧你們是瘋了!”

    大約真是瘋了,瘋就瘋吧!布暖望著感月,“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就像邇音說的,藍笙不是個物件,可以隨便送人的。你若能讓他愛上你,也算彌補了我對他的欠疚,對我們大家都好。我給不了他愛qíng,你卻可以。我母親一直說他是好人,我也相信他是的。既然是好人,我傷了他就是我的罪業。你的心是澄澈的,就替我全心全意的愛他吧!”

    感月表qíng怪怪的,有些惶恐又有些靦腆,扭捏著說,“你這話叫我覺得擔子好重!那我就放開手腳了,回頭你別後悔。”

    她抿嘴一笑,“我後悔什麼?我又不喜歡他!”

    邇音聽她們絮絮低語,只顧在那裡發愣。抬頭看看天,湛藍的一片,卻藍得無心無qíng。她在家裡是最大的,因為母親頭一個生了她,其後四五年肚子沒動靜。父親想要兒子,就把一個丫頭收了房。那丫頭又太會生養,於是下面的弟妹一個捎一個,簡直像一窩差不多大小的耗子。母親原本只有她,後來仿佛是受了氣競賽似的,接連也生了一兒一女。孩子多了照應不過來,就任由她這麼呆呆的長大。她的記憶里沒有什麼玩伴,也不知道女孩子走到一起,原來什麼都可以說的。  

    她cha不進嘴,就在邊上gān站著。隱隱有腳步聲傳來,她偏過頭一看,是她們正在談論的人來了。他直直望過來,她要去提醒她們,唯恐有做賊心虛的嫌疑,便索xing斂裙福下去,“姐夫來了!”

    藍笙只覺意外,聽她叫姐夫倒很是受用,也規規矩矩還了一禮,“妹妹安好。”

    布暖和感月忙頓住了話頭子,布暖聳著肩頂了下感月,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居然已經飛紅了臉。

    “姐夫是從哪裡來?來時可見著舅舅?”感月在煌煌的日光下仰望藍笙,“他先頭送我一把匕首,我怎麼拔都拔不出鞘來,姐夫有法子麼?”

    布暖和邇音大眼瞪小眼,嘴角止不住的要往上翹。真是搭訕的高手啊,看不出感月竟還有這手段!

    藍笙哦了聲,“是什麼刀?他常配的那把青銅腰刀?那上頭有機簧,要扳開才好出鞘的。”

    “可是我沒有找著機簧呀,要不然姐夫替我看看?”感月眼睛裡露出盤算的神氣,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藍笙瞧在她左一聲姐夫右一聲姐夫的份上,不好意思拒絕人家,便耐著xing子道好,“過會子有席面送來,等用了午飯我再替你瞧。”說完方轉過身來,細研究布暖的臉色,溫聲道,“還生我的氣麼?”  

    布暖笑了笑,“我沒生過你的氣,你多心了。”

    他不查她嘴角莫名的弧度,點頭道,“這就好。”因著邊上有人,不能過度表親密,遂拉了她的手道,“你來,我有話同你說。”

    布暖被他牽著走,回過頭看看感月,她鼓著腮幫子,一臉的懊喪。她被他拉著轉過了月dòng門,這種大園子重門疊戶,臥欞欄杆過了一道又一道,像鏡子裡拉伸的世界。他只是帶著她走,不知要到哪裡去。

    她腳下頓了頓,“有話就說呀,跑得這麼遠做什麼?”

    前頭正巧有個涼亭,他引她到亭子裡。鬆開手,低頭凝視她,“府里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喜帖也發出去了。擇個吉日我再上門同你爺娘下保證。”

    “下什麼保證?”她抬眼問。

    “我要娶他們的掌上明珠,他們養你到這麼大,哪裡放心把你jiāo給我!”他笑著,頰上隱隱的梨渦里仿佛也裝著快樂,“好些人婚書上寫著未有婚媾,家裡卻早早養了侍婢生的兒子。我想你母親也一定擔憂,gān脆開誠布公的jiāo代清楚了倒好。我沒有兒女,連通房都沒有,請你母親無需掛懷。”  

    其實他真算得上是個好男人,大唐盛世繁華,但凡有些家底的,哪個不是手上拉拉雜雜一大堆!他是望族出身,平康坊里有沒有紅顏知己暫且不論,至少身後是gān淨的。她知道感月的心思,跳脫出來,站在全新的角度去審視他,發現他還是很有討喜之處的。這樣不賴,感月要是能和他成,或許也是造化。

    她心裡想著,嘴上便說出來,“如此甚好……甚好……”

    他慄慄一悸,靠近她些,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裡。小小的柔荑蜷成一團,那麼脆弱的樣子。他嘆息,“暖兒,你在我面前,我還是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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