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大格格橫挑鼻子豎挑眼,其實七爺算不錯的,相貌也有,榮寵也有,就是名聲不好,走jī鬥狗不算,小老婆一數還好幾個。當初她應選進宮,留牌子的姑娘們私底下也議論,這一輩兒的親王里也就十三爺和十二爺出挑點兒。至於七爺,這位過得太逍遙了,有沒有福晉對他來說沒什麼兩樣,誰願意當那個可有可無的人?所以指婚指到她頭上,簡直像晴天霹靂,把她氣得哭了一晚上。現在人見到了,果然如傳聞中的一樣,沒修養、沒氣度、二皮臉,她更覺得自己的命運可悲了,這麼個頑主,怎麼能是良配呢!
閨女耍xing子,叫七爺下不來台,這個不大好。包王爺忙打圓場,“我就喜歡七爺這股熱乎勁兒,不見外。咱們蒙古格格大方,不興小家子氣,你得給我留點兒神。”
包王爺打算教訓姑奶奶,結果人家跺了跺腳,“您瞧得上他,您和他過日子去吧!”小辮兒一晃,轉身走了,前後露臉不到一盞茶工夫。
七爺呆滯看著包王爺,“包老叔,大格格對我沒意思,您瞧捆綁不成夫妻呀,要不我過會兒進宮回稟一聲吧,這個指婚就算了。”
包王爺嚇一跳,“您別開玩笑,哪兒有指婚說撤就撤的呀,這不是要人命嘛!大格格不懂事兒,姑娘家臉皮薄,您多擔待。往後她進了您家,您多調理就是了,這違旨的事兒咱們不能gān。”
七爺沒辦法,想想有點道理,往後過了門好好教,說不定還有救。至於後來到底是誰調理誰,那就是後話啦。
人見著了,雖然不歡而散,但也不虛此行。七爺拱拱手,帶上十幾個挑夫從包王府辭了出來。
天上細雪紛飛,他不忙上馬,和那金沿著街市走,邊走邊問:“你說這姑娘怎麼樣?”
“正氣。”那金豎起拇指晃了晃,“奴才覺得這個人持家興許不錯,不像府里其他主子似的,搶吃搶喝。人家是包王府的大格格,身份在那兒,能鎮得住底下人。您往後也不愁讓人堵門兒了,有福晉給您撐著呢,您挨一人訓,比讓三四個圍攻好,您說呢?”
是這麼回事兒,他家法不嚴,幾個側福晉庶福晉不拿他當一家之主。今天看上什麼首飾了,明天娘家兄弟要謀個什麼差事了,有求於他的時候個個千嬌百媚。要是哪天相安無事,找她們,她們愛搭不理,四個人忙著抹紙牌呢,請爺稍待,等她們牌局散了才能來。
別提了,提起來一把辛酸淚。七爺權衡一番,覺得娶個蒙古福晉還是有點好處的,能震唬得住人,話不投機捲袖子上手,家裡規矩能有個大改觀。
不過七爺依舊很惆悵,“雖說大格格長得不錯,比起咱們樹兒還是差點兒……不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這輩子還能不能找回來。老十二裝病蒙人,八成沒閒著,他不死心,我知道。宮裡沒給他指婚?哪兒能呢!這小子機靈,自己先想法子推了,這不才輪到我頭上嗎!”
那金看他主子不快活,也跟著長吁短嘆,“您啊,別鑽牛角尖啦。眼下這新福晉雖然厲害點兒,好歹生得周正吶,娘家也不賴,宮裡園子裡都認可的,您二位沒有什麼波折。不像十二爺和小樹似的,就算人找回來了,想在一塊兒可難。您想啊,不說別的,朗潤園裡貴太妃能答應?她老人家還指著聘個好親家揚眉吐氣呢,臨了十二爺給找這麼一位,她頭一個得發難,不信您瞧著吧!”
“那倒是,老十二那個媽屬蓮蓬的,雖說不在一塊兒過吧,見面就那麼橫眉冷眼的,日子也不好過。”七爺仰起臉,眯眼看天,穹隆是灰色的,壓得很低,不住往下篩雪。他嘆了口氣,最後也沒上馬,從拐棒胡同走回了德內大街。
到家突然得到一個消息,說十二爺其實壓根兒沒在北京呆著,人家上外頭去了。今兒回來,帶回個大姑娘,這會兒正忙安置呢,七爺您快瞧熱鬧去吧!
七爺一拍大腿,“敢qíng是咱們樹兒找著了!”什麼也不管了,上馬直奔醇親王府。
到了醇王府進門問你們爺呢?關兆京這老狐狸上來支應,笑著說:“七爺您來了?我們主子身上抱恙不見客,您上回來,奴才和您說過,您忘了?”
七爺一抬腿踹在他腳脖子上,“去你娘的抱恙,糊弄誰呢你!說,小樹人在哪兒,在不在王府里,不說我可進去搜啦!”
關兆京繞不過他,只得耷拉著腦袋說:“您別嚷,人在酒醋局胡同呢,奴才帶您去。”
後來就跟著關兆京走,在胡同的深處找見個四合院,從外觀上看院子不小,三進的,連門房丫頭都配備齊全了。可是七爺看這架勢不gān了,衝進門找老十二理論,“怎麼著,這是打算弄一外宅啊!當初咱們怎麼說的來著,誰要她誰就給她嫡福晉的銜兒,你現在是什麼意思?說話不及拔塞子?”
十二爺對七爺的出現不感到意外,就是嫌他煩,皺著眉頭往邊上讓了讓,“誰打算置外宅了,這也是為日後指婚不叫人說嘴。沒名沒分住到醇王府去了,算怎麼回事?”
“那你不早說,住到賢王府也成啊!”他嘀咕的當口看見跨院門上有人過來了,一顰一笑風姿綽約,不是他的樹兒是誰啊!闊別快一年了,出落得越發水靈了,這眉不描自黛、唇不點自紅,真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兒。可惜美人如花隔雲端,他無限惋惜,看來看去還是覺得她好,這世上沒人能和她比了。
定宜看見七爺挺高興的,迎上去叫了聲主子,“您這一向挺好的?”
“哪兒好得了呀。”七爺鼻子直發酸,“樹兒啊,你上哪兒去了,真叫人惦記壞了。”
他想上手抱抱她來著,被老十二一把隔開了。他就扒著弘策的胳膊往小樹那兒探,說:“不管你怎麼樣,你永遠是我的小樹,我心裡一直記著你呢!”
定宜看他抹眼淚很難過,也跟著一塊兒哭,點頭說:“我挺好的,主子您放心。您比在寧古塔的時候健朗多了,臉色也好,我瞧著真高興。”
七爺忙說不是,“我這是虛胖,晚上睡不好,想你想的呀……你怎麼住這兒呢,不上家去?你好歹是我羽旗的人,還在我門下掛著職呢!別在這兒呆著了,不鹽不醬的,跟我回賢王府吧!”
弘策不耐煩了,瞧不慣老七自作多qíng的樣兒,回身對定宜說:“往後用不著管七爺叫主子了,你的籍已經消了,羽旗沒你這個人了。”
七爺一聽急了,“什麼消了?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回事兒?你做什麼手腳了,怎麼還管到我旗下去了?”
弘策不以為然,“回去問問你旗下參領,上回羽旗的典籍庫燒了半拉,這會兒名單還沒湊齊呢!”
七爺倒退了兩步,下頭人闖了禍不敢往上報,打算悶頭把事兒了了,結果讓老十二知道了。也沒準就是他gān的,他為了把小樹按的手印毀屍滅跡,結果燒了他半個旗籍庫,他太狠了!
“老十二,有你的!你等著,我上宮裡告御狀去!”七爺惱得往外就走。
弘策沒攔他,“紅口白牙誣陷人,皇上讓你拿證據,你拿得出來?”
七爺站住了腳,也對,要不是他說,自己還蒙在鼓裡呢,哪兒有什麼證據呀!現在怎麼辦呢,他想著要讓小樹上他們家去住的,這下也不成了,師出無名了,老十二這手釜底抽薪玩兒得真好!他回頭看檐下站著的人,“樹兒啊……”
定宜笑道:“七爺別生氣了,十二爺不能gān這樣的事兒,您誤會他啦。您消消氣,進來喝杯茶。聽說宮裡給您指了福晉,好事兒啊,我還沒恭喜您吶!”
這下七爺更沒話說了,他都是有福晉的人了,再也沒資格和老十二爭什麼了。罷,跑了半天口有點兒渴,那就進屋歇會兒吧!他抖抖袍角,重又上了台階。
☆、第70章
北京的冬天冷,屋裡不生炭盆不行,呵氣成雲吶。七爺不單留下喝了茶,順便還吃了頓飯。
三個人圍桌坐下了,吃鍋子。銅製的火鍋爐子,中間一個小煙囪,邊上一圈清湯咕咚咕咚的,大伙兒往裡涮羊ròu。定宜繞桌添酒,十二爺從她手裡結過了酒壺,“坐下吧,別忙活了。”
七爺的羊ròu蘸了麻醬填進嘴裡,口齒不清道:“說的是,咱們自己有手,想喝自己來。你呀,往後得學著點兒了,別那麼勤快,樣樣親力親為,那還得了?想什麼要什麼,底下人閒著呢,吩咐他們。咱樹兒的手生得好,也得好好保養。你瞧那些王府福晉們,臉長得不怎麼樣,一雙手水蔥似的,那都是作養出來的,你得學學。”
他說就說,爪子不老實,老想伸過來,老十二筷子一挑,又把他給撣開了。他委屈地看她,“樹兒,你瞧……”
定宜只是笑,邊上不是沒有伺候的人,可她做慣了,願意自己親自動手。都是親近的人,就像自己家裡人一樣。往後她就在這個圈兒里生活了,畢竟苦出身,太過嬌貴了惹人笑話。
弘策仔細給她蘸好了料擱在她碗裡,讓她吃。他如今是沒什麼可擔憂的了,人在身邊,看得見摸得著,任憑老七抓心撓肺,他都報以勝利者的微笑,只是閒閒問他,“七哥今兒過定了?日子選在什麼時候,我得準備一份兒大禮。”
七爺眨了眨眼,一頭霧水。他對這種繁文縟節不上心,前頭幾位福晉都是偏房,用不著他登門上戶,有專門的人給他辦妥,他只要大婚當天迎一迎就完了。這回是大事兒,他自己出馬,反而辦得十分糊塗。
“禮是過了,沒定日子,大概得等宮裡發話。”他隨口應道,“管他呢,橫豎這麼回事兒,我也不著急大婚,鬆快一天是一天。”
弘策含蓄一笑,“怎麼?新嫂子不得人意兒?”
七爺別彆扭扭說:“相貌不錯,就是脾氣不好。我去那會兒,沒進門呢,就聽見人家爺倆在院裡對罵,大致就是這位格格對婚事不滿。我就奇怪了,她不樂意,我bī她是怎麼著?有本事進宮跪天街求撤旨去,擺什麼譜呀!惹爺不高興了,過了門子狠狠收拾她!”
他這話也就在這兒泄泄憤罷了,就怕見了人家跟老鼠見著貓似的。蒙古人可不是吃素的,惹急了眼,提刀和你拼命,那不得把手無縛jī之力的七爺活活嚇死嗎!
那兩位但笑不語,七爺看了很心煩,不願意提自己的事兒了,問弘策和小樹的婚事怎麼辦。弘策擱下筷子掖了掖嘴,“我明兒要審個案子,後天遞牌子帶她進宮面聖。”
七爺慢慢點頭,琢磨了下道:“別的都好,就怕她出身這塊過不去。問哪兒人吶,爹媽家境吶,她說不上來,恐怕事兒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