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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居看了蓮燈的傷勢沒有問原委,立刻回臥房找藥箱來,處理起傷口也是麻利異常,邊上藥邊道:“這間屋子不能住了,進密室,先在裡面躲兩天再說。”

    蓮燈傷在背上,放舟不方便直視,便問弗居要不要緊。弗居讓曇奴扶起她,一圈一圈給她纏上了紗帶,隨口應道:“她哼都不哼一聲,肯定忍得住,死不了的。”

    她不出聲,只是不想讓他們擔心罷了。蓮燈腹誹著,神志有點恍惚,然後感覺放舟背起她,快步跟著弗居進了一條幽暗的過道。

    她睜不開眼,只知道被安置下來,連側躺都不能,只得趴著。弗居在旁嘆息,“座上見了不知什麼感想,他還沒出關麼?今天這事他知不知道?”

    放舟道:“傳了消息回去,盧慶會回稟的。明天看吧,說不定一早就來了,或者會把人接回神宮。”

    “現在不宜挪動……”

    他們喁喁低語,一面說一面往外去了。

    曇奴在門前等著他們,探首道:“我進去照顧她吧,萬一她要喝水呢。”

    放舟抬了抬手,“你且稍安勿躁,再過一盞茶大理寺的人就到了。”

    曇奴惶惶不知如何應對,放舟從袖子裡掏出幾支銀針遞給弗居,“你清閒得夠久了,gān點正經的吧!事qíng辦妥了,座上會誇獎你的。”

    弗居無可奈何,接了銀針聽他介紹今晚的事qíng經過,然後撩著頭髮回房了。沒過多久大理寺並李府的人到了山門上,曇奴想起放舟還在這裡,想提醒他迴避,誰知他早就不見了。然後房裡出來一個人,穿著弗居剛才的禪衣,臉卻儼然是蓮燈的臉。

    ☆、第31章

    曇奴大驚,見她側過頭對她一笑,豎起一根手指貼在唇上,示意她噤聲。

    曇奴怔怔看著她,她站在檐下,表qíng平靜眉目清朗,莫說月色里,就是青天白日也看不出破綻。所以這才是真正的易容,可以隨心所yù變成想變的那張臉。太上神宮jīng於此道,弗居應當是神宮的人,而且看樣子地位還不低。

    大理寺是辦案的牙門,捉拿嫌犯時不講究風度,進了山門大喊大叫,把觀里的大小女冠全喚了起來。領頭的司直擎著火把左右觀望,問觀主何在。經主①四下尋找沒有看見弗居身影,便道:“觀主想是夜遊還沒回來。”

    雲頭觀在長安城裡不算籍籍無名,觀主私生活混亂也已經無人不知,所以那些凶神惡煞的衙役倒不顯得多難理解,只道:“這樣眷戀紅塵還從什麼道!夜遊?火燒了眉毛還有興致胡亂走動。”言罷看見廊下站著人,揚聲道,“今日是誰隨樂坊進了御史中丞別院,上前來,某有話要問。”

    弗居做出怯怯的樣子,那身段和說話的聲氣與蓮燈不同,自成一派。輕挪著步子下台階,對司直肅了肅道:“回侍官的話,正是奴家。”

    那司直仔細打量她兩眼,見小女郎生得面貌姣好,又是那樣嬌滴滴模樣,嗓門頓時放輕了些。不過該例行的盤查還是一樣都不能差的,命李府的人和樂坊坊主來認人,確定都沒有疑義了才道:“你是何時出李府的?你家女郎何在?李府上有刺客行刺你可知道?”

    弗居道:“家主隨齊王出遊,到現在還沒回來。家主臨走吩咐奴,說不必奴跟著,命奴先回觀里來。奴離開中丞宅邸的時候一切如常,並不知道李宅內發生了什麼。”

    司直皺了眉頭作勢呵斥,“你如何不隨樂坊一道出府?為什麼一個人先離開?”

    弗居期期艾艾道:“請侍官明鑑,奴不是樂坊的人,只因我家娘子和坊主有jiāoqíng,奴才跟隨娘子進樂坊的。既然家主自去了,奴須早早回觀里,待家主回來了還要侍奉的。”

    曇奴懸著的心漸漸放下來,弗居不愧見多識廣,她可以把自己沒有參與的事編得頭頭是道,不管那些大理寺的人怎麼斷,在她看來是不會有大問題了。

    也虧得刺殺李行簡時蓮燈帶著面具,那個挑燈小廝見了本尊根本認不出來,既然身份確認無誤,最後便是驗傷。刺客中了一刀,如果她背上沒有刀傷,那麼嫌疑便可洗清了。

    大理寺帶了專門的女醫隨行,請她入內查看,把邊邊角角都摸透了,退出來說沒有差池,司直這才揮了揮手,帶著人馬離開了雲頭觀。

    待他們走遠了弗居忙回屋裡,手忙腳亂摸索著從後頸拔出幾支銀針,再抬頭時恢復了原來的容貌,只是像打過一場惡仗似的,額角鼻尖沁出汗,坐在杌子上,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曇奴在一旁目瞪口呆,剛才的一切想起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小聲道:“觀主辛苦。”

    弗居喝了水略坐了會兒,然後到鏡前左右比照,萬分慶幸地感嘆,“還好鼻子沒有移位,眼睛也沒有變小……”

    曇奴很好奇,小心翼翼道:“觀主的易容術……令人嘆為觀止。”

    弗居揉著臉笑了笑,“這種易容術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用差了五官錯位,連你阿娘都認不出你來。而且很疼,比上刑還疼,可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好本事。”

    曇奴掖著手囁嚅:“我們先前一直不知道觀主的身份,觀主還為我解毒,如今想起來是我們太遲鈍了。”

    弗居不以為然地一擺手,“不是你們遲鈍,是我偽裝得好。這長安城裡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是喜歡市井,國師也不勉qiáng我。我在城裡生活好多年了,一直沒有回神宮。”

    “那麼觀主是……”

    曇奴問了一半停頓下來,料想她應該不會說的,誰知她並不在意,攬著銅鏡道:“我們相識也有一個多月了,我和轉轉又是qíng同姐妹。其實告訴你們也沒什麼,司天監有五官,chūn夏秋冬中,我是中官靈台郎。”

    這下曇奴怔住了,她原以為她是巫女之類的,沒想到居然和放舟平級。其實什麼品階倒不是最重要的,她只是覺得太上神宮某些地方太奇怪,十分解釋不通。弗居既然是中官,那她隱藏在雲頭觀做女道又是為什麼?

    可是心裡有再多疑慮都不能一直追問,有時候笨一點反倒明哲保身。不管他們暗中有什麼打算,目下她最擔心的是蓮燈,便問弗居她的傷勢會不會傷及經脈,弗居道:“皮ròu傷罷了,將養幾天慢慢就會好的。不過今天的事鬧得有點大,明日長安城中就要開始大肆搜捕,想要再動李行簡,幾乎是不可能了。”

    曇奴看得很開,無論如何活著要緊,能不能報仇都是後話。大不了回敦煌去,宰了高筠和張不疑已經是賺的了,剩下一個李行簡暫時動不了,等三五年之後未必沒有轉機。

    那廂蓮燈疼得大氣不敢喘,睡了一會兒到底醒了,睜開眼見一個人背身站著,看樣子像國師。

    他來了麼?不知怎麼,蓮燈有點高興,她用力抬起頭喚他,他轉過身來,可惜並不是國師,是放舟。

    放舟蹲在她榻前看她,“當真糊塗了,連人都不認識了。”也不同她計較,問她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蓮燈搖了搖頭,“天亮了沒有?”

    他推窗看天上星斗,“約莫還有一個時辰。”

    她綿長嗯了聲,扒著枕頭勻了很久的氣,又問曇奴,“轉轉回來沒有?”

    曇奴也正為這事心焦,蓮燈受了這麼重的傷,轉轉又下落不明,更是雪上加霜。平時她就算荒唐,從不會夜不歸宿,如今又是跟著一個男人出去,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怎麼得了!

    “怪我無用,現在只能gān著急。”曇奴忡忡道,“這個活祖宗,好手好腳為什麼不自己回來?是不是遇上了麻煩,或者被齊王扣下做小妾了?真急死人。”

    放舟道無妨,“和達官貴人們在一起,最壞無非是這樣。等天亮我派人去打探,說不定還在齊王府。”

    蓮燈心裡難過,自己這次栽得毫無體面,要是再賠上轉轉,那就真的一敗塗地了。於是趴在枕上嗚咽,“我一定要殺了李行簡,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把他剁碎了餵狗!”

    她的滿腔怒氣無處發泄,人鑽進了牛角尖,隨時會跳起來再戰似的。曇奴忙安撫她,“無論如何先養好身體,你聽我的,近期內想殺他是不能夠了,你稍安勿躁,待事qíng涼一涼,過了這股熱勁再說。”

    她一眨眼就是千般想頭,恨過了一陣又滿是失望,“也許再也殺不了他了,我想回敦煌了。”

    放舟卻道:“未必殺不了,只看什麼人動手罷了。你學藝不jīng辦不到,換個人,探囊取物一般。”

    她聽了艱難地看他,“阿兄有辦法嗎?”

    他整了整衣袖含蓄一笑,“等你養好傷再說不遲。”

    她伏在那裡嘆息,越是痛,腦子越清明。人都有惰xing,一旦萌生了退意,心境就懈怠下來。她也細想過,如果李行簡暫時解決不掉,她一定要再探盧慶的話,究竟他說的捨近求遠指的是什麼。

    她趴得四肢僵硬,稍稍動了動,牽扯到後背,重拳擊中似的疼。她灰心喪氣,帶著哭腔問放舟,“國師什麼時候出關?一定請他來看我。”

    放舟有些驚訝,“你們jiāoqíng有這麼好麼?怎見得國師願意來看你?”轉頭見曇奴還在,壓低了聲在她耳邊道,“你念著國師做什麼?別忘了我們是有婚約的,還敢在我跟前提別的男人,這是不守婦道你懂不懂?”

    蓮燈反駁不動,自己心裡卻嘀咕,婚約你個大頭鬼,有也不算數!她就是想見見國師,雖然他不會因為她受了傷就減少對她冷嘲熱諷,但是總覺得多個人在,心裡就可以安定一些。可是轉念想想又不對,擺手說:“別來……算了。”城裡查得緊,萬一委屈了那位不可一世的國師,事qíng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放舟抱著胸皺起眉,倒並不為她的傷擔憂。習武的人別說挨一刀,就是斷一條胳膊一條腿也沒什麼大不了。如今她這樣惦念座上,看來幾番相處就被人收歸旗下了。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涉世未深容易被表象迷惑,看來也是無力轉寰的事。

    她想見國師,他也樂得成全,“天亮我回神宮一趟,把夜裡發生的事詳細向座上稟告,順便替你傳個話,見不見你看他的意思。”轉頭望外面,透過窄窄的一道窗,看見東邊的天幕上浮起蟹殼青來,他cao勞了一夜,也覺得有點倦了。打個呵欠伸了伸懶腰,“好好養息,我回去了,等你好些了再來看你。如今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我看得揪心。”邊說邊邁著方步,搖搖晃晃往過道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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