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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淵失笑,在它額上輕輕一點,“她跑不遠的,哪天想她了,本座帶你去看她。”復招招手,領它往丹鳳門上去。

    中路兩旁金吾擎矛而立,國師具服華美緩步前行,身後跟著一隻頸帶銀鈴的幼鹿,一路走,一路掀起悅耳的鈴聲。

    金吾側目,他們眼裡的國師實在是個高深莫測的人,從來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看上去慵懶散漫,不顯得功利。活了一百多年,樣貌不變,且永遠有顆年輕的心。只不過歲月定格住,對一個人來說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活得太久也會寂寞吧!所以他的身邊從來不缺寵物,鹿之前曾經養過豹子,養過蛇,後來那些動物漸漸都老了,壽終正寢時他會難過一番,然後重新物色,再出現時又有新鮮的生命相伴。

    明光鎧在太陽底下泛出殺氣騰騰的芒,那頭鹿年幼不懼怕,在劍戟之間流連穿梭。他有這個耐心停下等它,百步的金磚路走得旁若無人,也許在他看來,他們這些ròu體凡胎存在和不存在都一樣吧!

    終於到了盡頭,但等著等著,等來了梁王。

    國師與大曆同壽,輩分太高,梁王雖然是皇后嫡出,在未登極之前,見了國師仍舊要行禮。他迎上來,長長打了個拱,“小王先前還說要去神宮拜會國師,沒想到在這裡遇見國師,真巧得很。”  

    國師是謙和的人,至少外人看來從不自視過高,揖手還了一禮道:“許久不見殿下,殿下安好?”

    梁王應了個是,比手將國師引到門樓下,滿臉堆笑道:“聽說國師壽誕將至,小王備了薄禮,命長史送到神禾原,連去三次,只可惜每次都不得其門而入。今天既然見了國師,請國師賞臉,小王設宴,聊表寸心。”

    他遲遲啊了聲,“壽誕將至……殿下有心,臣都快忘了自己的壽誕是什麼時候了。每慶一回生,就提醒臣又老了一歲,這種滋味不好受,所以早就取消了。”說罷見梁王臉上尷尬,抿嘴一笑道,“殿下的qíng臣還是領的,至於宴席,臣滴酒不沾,去了也是掃興。”見他手裡有奏疏,便問,“殿下進宮來是為上奏?”

    梁王道是,“國師先前見了聖上,聖上jīng神還使得麼?”

    他慢慢搖頭,“說了幾句話就乏累,現在已經睡下了。”

    梁王捏著奏疏進退兩難,便向他討教,“國師聽說諫議大夫遇刺一事了嗎?小王就是為這個來的。按說朝中大臣枉死,應當回稟聖上一聲。但目下聖上龍體違和,再為這件事煩擾,不知聖上可會反感。”  

    他聽後斂袖道:“聖上器重殿下,命殿下監國,殿下就應當擔起這份責任來。諫議大夫從四品,位不在三公九卿之列,照臣的意思,殿下完全不必驚擾聖上。如今多事之秋,滿朝文武都在看著殿下,殿下如果能將案子辦下來,也好叫眾人心服口服。”

    他的話不說破,但對梁王的提點足夠了。梁王的資質其實並不高,全因子憑母貴,格外得些眷顧罷了。他現在需要機會證明自己,所以國師的話自然也頗順耳。

    “那麼依國師看,這件案子當往哪裡查呢?”

    臨淵想起那個摸黑潛進人家宅邸的身影,嘴角扭曲了下,“臣對查案並不jīng通,不過依臣愚見,張公乘坐的那頂小轎上倒可以多做文章。殿下是極聰明的人,不會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看不出來,臣班門弄斧,叫殿下笑話了,慚愧得很啊。”

    梁王被他說得一頭霧水,可既然聰明人都能看出來,他要是再追問,豈不是變得駑鈍之極了?於是拖著長腔啊啊了兩聲,臉上帶著會心的笑,表示自己一點就通了。

    國師露出欣慰的笑容,“臣忙於為陛下煉製丹藥,不便久留,就此告辭了。”  

    梁王暈頭暈腦相送,拱手請國師走好,再回過頭細想,還是想不出所以然來。

    國師負手而行,怡然自得。剛才那番話別說梁王不明白,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完全是為快速擺脫糾纏想出來的託辭。蓮燈看著不太聰明,但是她的膽色用在了刀刃上,如今疑點全集中在外宅,誰想得到死了幾年的仇家會來找張不疑索命呢!

    他的車輦停在宮門上,銀轅金頂好不奢華。隨行的秋冬二官來攙扶,他提袍坐定,敲了敲車圍,九色一躍到他腳下,在錦墊上伏了下來。

    車輪滾動,漾得鐵馬叮噹。他靜心合上眼,走了不多久,突然車身一震。他茫茫睜開眼,冬官隔簾稟告,說有位小娘子求見座上。

    他動動手指勾起垂簾,看見簾外人,唇角輕輕挑了挑,“本座今日沒空,有什麼事,讓她明日來神宮。”

    車內的嗓音幽幽傳出來,車外的人當然也聽得見,她急忙攤手攔住了他的去路,“蓮燈著急求見國師,國師見一見我吧!”

    車內半天沒有聲息,隔了好一會兒才道:“總沒有好事……到底有多急?”  

    蓮燈想了想,很急似乎不夠表達現在的心qíng,便道:“急不可待。”

    簾內嗤地一聲,所幸還算容qíng,開恩式的扔了句:“去太史局吧,路上不好說話。”頂馬踢著小步篤篤走起來,車內的九色聽見蓮燈的聲音,從垂簾的間隙里把腦袋探了出去。

    蓮燈起先沒注意它,等到了太史局見它向自己奔過來,生生撞她一個趔趄,把她臉上的厚稠都撞落了。她哎喲一聲,仔細辨認,訝然叫了聲無名。

    國師佯佯走來,乜斜她一眼,“它有名字,叫九色。”

    九色昂了昂脖子,表示她以前太不拿它當回事,無名來無名去,作為國師愛寵覺得很掉價。

    蓮燈卻不這麼認為,難怪這鹿這麼聰明,原來一直是國師養在身邊的。可它既然和別的鹿不同,為什麼要不停對她表親近?幾次觀察下來都覺得它不單純,還有點小心機,果然誰養的就像誰。

    她偷偷啐它一口,“妖shòu!”

    九色頓時火了,一記頂牛,頂得她差點找不著北。她這向被國師欺負就罷了,現在還要被鹿欺負,真是沒天理。蓮燈忿忿揚起手,氣惱之下打算教訓它,可是它卻不逃,大的眼睛定定望著她,她突然覺得有點捨不得,湊手在它的犄角上摸了一把。  

    “是叫酒色麼?國師這麼有學問,居然坑害你!”她咂了咂嘴,“早知如此我給你取個名字多好,我叫蓮燈,你叫蓮麓,看看多親近。”

    九色果然有點動搖了,轉頭看國師,國師皺了皺眉,“不是酒色,是九色!‘出海雲霞九色芒,金容滉漾水中央’,你沒聽過這句話?”

    蓮燈立刻頓住了,咬著嘴唇沒敢吭聲。

    他也不搭理她,背手往廳堂里去,穿過幾道門禁,才至司天監別館。

    司天監算是太史局裡最重要的一個類別,這裡的陳設和別處不同,大得驚人的幾座銅物件高高佇立著。蓮燈第一次看到這樣構造複雜的東西,站在底下觀察了很久。銅儀的主體是幾層jiāo錯的圓圈,兩角各有玉虬一條,吐水入壺裡,壺底的漏孔滴水推動圓圈,圓圈就按著刻度慢慢轉動,一刻不停①。

    國師見她看得出神,曼聲道:“這是渾天儀,日月星辰、二十四節氣、二十八列宿皆在其中。”往另一個形似酒樽的儀器指了指,“那是地動儀,桶身八條金龍對應八個方位,哪裡有地動,哪條龍口中的金珠就會落進蟾蜍嘴裡。”  

    蓮燈在敦煌時也讀書,但是基本沒有接觸過天文曆法之類的知識,因為不懂,所以敬畏,看國師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崇拜。

    國師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來,“你適才不是急不可待要見本座麼,是有事還是怎的?”

    蓮燈忙說是,“國師上次送來的那壺血救了曇奴的xing命,我是專程來感謝國師的。”

    他的眉毛微微拱起來,點頭說好,“既然有用,就說明她命不該絕。”頓了頓轉回身,高高在上地睥睨她,“還有麼?你來就只為了說這些?”

    “不止。”她絞著手指怯怯望他,“我想問國師血是怎麼得來的,那個宿主現在在哪裡。”

    他有些不解,“血已經給你了,還找宿主做什麼?”

    她略猶豫了下,小聲道:“曇奴的毒每隔七天發作一次,每次發作都要服藥。所以我想找到那個人同他商議,看看拿什麼jiāo換能讓他心甘qíng願供血。如果條件不苛刻最好,可萬一他不答應,我打算把他抓起來帶回去,以後隨需隨取,就不用再麻煩國師了。”  

    誰知他聽後臉色發寒,咬牙道:“人心不足,恩將仇報!人家不願意就qiángbī,還說什麼隨需隨取,你是打算把人當鹿養麼!”

    作者有話要說:①渾天儀知識來自百度~~

    ☆、第23章

    他突然發怒,她不知如何是好,小聲道:“我是救友心切,再說每次一盞血,不會要人命的。”

    他回身怒目看著她,那雙眼睛深淵似的,有點可怖。幽幽接口道:“量不多,確實不會要人命,可是為了取血每每拿刀劃傷口,你知道有多疼麼?”

    他的表qíng簡直感同身受,蓮燈呆滯道:“應該不會有多痛吧,劃完了我會買jī燉湯給他滋補,用不了多久傷口就長好了。國師上次既然把血送來,那一定知道宿主是男是女吧?”

    他緩緩吸了口氣,“問這個做什麼?”

    蓮燈道:“我怕是個女郎,給人家身上留下疤痕不好。”

    他皺起了眉頭,“照你的意思,男人身上留疤就沒什麼妨礙麼?”  

    應該是這樣的吧!蓮燈的印象里男人皮糙ròu厚,身qiáng體壯,隔七天一小盞血,完全能夠承受得住。想當初曇奴身中那麼多刀,將養了半個月也痊癒了,一個男人怎麼能經不得這點小傷小痛呢!

    她不說話,看表qíng是默認了。他慢慢平靜下來,攏著兩手道:“你說得心安理得,本座倒是很好奇,憑什麼別人要為你的朋友傷害自己?給過一次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卻打算長期索取,這是你做人的道理?”

    蓮燈果然仔細考慮了很久,“國師說得是,這樣的確沒道理。”在他覺得她良知未泯時,又補充了一句,“可我本來就是個沒道理的人,同我講道理也是枉然。我只知道對身邊的人好,不想她們莫名其妙的死掉,所以為了她們,我可以做任何事。”

    他被她回得一愣,“難道你忘了和本座訂下的協議?本座念你大仇未報沒有將你捉拿回神宮,你卻在外無法無天,打算將本座置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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