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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陣仗嚇著他了,他呆立在那裡,看著滿地穢物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揚聲叫人進來清理,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又過重,敲傷她的腦子了。

    榻前換上了新的毛氈,他才敢過來探看她。玉枕xué處的頭骨完好,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復牽她的手來搭脈,越診越覺得奇怪,忽然抬眼望向她,滿臉的錯愕,“你……怎麼……”

    她無力回應他,頭暈加上噁心,人像到了鬼門關似的。耳邊是隆隆的馬蹄聲,身體懸浮在半空中,睜不開眼。燭火搖曳恍在世界的另一端,她的整個身體浸泡在黑暗裡,努力想醒過來,但是無能為力。

    他站起身,心裡七上八下沒有頭緒。茫然在帳中遊走了半天,接下來要怎麼辦,他也拿不定不主意。

    該不該留?留下是個禍害,愈發讓他們之間的關係牢不可破。他回身看她,她仰在枕上奄奄一息。這個時候顧慮太多,長起來飛快,到時候顯了懷,事qíng就更難辦了。只有趁她還不知qíng,能夠解決的都解決掉。然後gāngān淨淨的,她才能完全成為他的。

    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要遲疑,他即刻到案上開方子。外面風雪肆nüè,可就算下著刀子,也要在天亮前把藥配齊。  

    蓮燈臥在榻上,隔了好一會兒才能活動。睜開眼睛四下看,帳中靜悄悄的,她艱難地爬下來,爬回她的重席上去。炭盆里的炭火已經熄了,有點冷。她裹著被子推窗看,雪下得好大,不是成片,是成團的,打落在牛皮帳上,沙沙作響。

    ☆、第67章

    藥是他親自端過來的,他說:“你受了寒,喝完藥好好休息一晚就沒事了。

    他不給她請醫官,蓮燈也不知道自己的病qíng,只是覺得自己可能快不行了。反正qíng況這麼壞,喝藥喝死了正好。

    她支起身子伸手來接,手上沒勁,顫抖著,藥碗在她手裡顛dàng。他見了忙又接回去,在她邊上坐了下來,“還是本座餵你吧!”

    她搖搖頭,“我自己來。”

    他把藥碗擱在矮几上,沒有聽她的,qiáng行讓她靠著他,低聲道:“你身體很不好,這個時候就別再鬧了。暫時把我當成他,我做他半天替身,讓你好好依靠。”

    她眼裡盈滿了淚,扣著簟子道:“你不是他,也變不成他。”  

    他哀戚看著她,“為什麼?他比本座溫柔?比本座待你更好?”

    她轉過臉說是,“他哪兒都比你好。”

    國師噎了一下,氣涌如山,需要緩一緩才能和她正常jiāo流。隔了很久慢慢冷靜下來,知道她現在虛弱,再動粗可能真的會死。另一半《渡亡經》下落不明,召喚亡靈困難太大,只怕到時候救她不得。

    他嘆了口氣,“本座可以學,對你好一點,讓你喜歡本座比喜歡他更多。你和他有過肌膚之親,我不介意。大曆民風開放,不計較這點小事qíng。只要你把心放在我身上,我會對你很體貼的。”一面說,一面端過碗來,貼在她嘴唇上,“喝吧,喝了病就好了。”

    如果她還有一點求生的意願,大概就是為了再見臨淵一面。自己這麼病怏怏的,沒有健康什麼都是空談。她掙扎了下,就著他的手把藥喝了,那藥太苦,又濃又稠,叫人直作嘔。他塞個梅子在她嘴裡,心滿意足地微笑,“好了,喝了就好。躺下別動,我在這裡守著你。”

    她對他的態度還是不怎麼友好,轟不走只有隨他去,背對著他,囫圇閉上了眼睛。朦朧里感覺他靠過來,貼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捋她的頭髮,手勢僵硬,不知多少回捋得她吃痛。  

    他永遠也學不會怎麼溫柔以待,也或許是她真的太厭惡他,以至於他做什麼她都很反感。她想起那時在碎葉城,臨淵知錯後開始送她花,帶她上金光塔頂看月亮,小心翼翼地奉承她。其實手段很稚嫩,可她因為愛他,再笨拙她也覺得可愛。

    不知他現在在哪裡,會不會也在想念她。奇怪她天天時時盼著回到他身邊,但因為受這老妖怪掌握,沒法逃出去。他呢?也有人控制著他嗎?為什麼他不來找她?哪怕死,她也想和他死在一起。思念太痛苦,太可怕,世上沒有一樣比這個更摧人心肝了。以前她什麼都不懂,天涯海角只要有口飯吃就行。現在喜歡一個人,就像被困住了,總有一根細細的線牽著心上的紐袢,略拉扯一下就隱隱作痛。

    帳外北風呼號,雪連下了三天,看天色一時半刻停不了。不知仗什麼時候能打完,塵埃落定了總要回到長安的,他禁她的足,不能禁一輩子。蓮燈迷迷糊糊想,他在她身後很讓她難受,她默默往前移動半分,和他隔開了點距離,他倒沒有再追過來。

    安穩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有了些力氣,還痛快吃了兩個胡餅。她胃口不錯,國師卻犯愁了,明明看著她把藥喝下去,為什麼不見起效?難道這孩子是鐵打的嗎?他悄悄出去,查驗了昨晚熬的藥渣,一樣一樣對照,沒有缺漏,和方子上開的一樣。大概是劑量不夠,那就再加大些。他把話吩咐下去,後因蔡琰差人來請,暫時離開了大帳。  

    蓮燈著急恢復,在冰天雪地里練劍,飄逸的畫帛伴著矯健的身姿,力與美出奇和諧。一套下來薄薄起了層汗,夏官在邊上侍立著,待她練完拿斗篷替她披上,壓聲道:“娘子近來要多小心身子。”

    她轉頭看他,他平常話很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同她搭訕,今天倒讓她意外。她嗯了聲,略頓了頓看他臉色,“夏官可是有事?”

    夏官似乎很猶豫,支吾了半天才道:“娘子沒感覺自己有什麼不妥嗎?”

    她被他說得茫然,不妥大約就是這兩天甚是虛弱吧!

    他見她不答,復道:“這段時間別再舞刀弄棒了,昨日國師命人配藥,軍中沒有,跑了十多里入城才購置齊全的。屬下略通些醫理,看了那個方子,似乎是落胎的藥。”

    她吃了一驚,“落胎的藥?給我喝的?”

    軍中除了她和少數幾個像曇奴一樣的死士,其他都是男人,男人總不見得需要落胎吧!夏官點了點頭,“所以娘子自己要當心,我命人少放了幾錢大huáng和碎骨子,藥效不夠,娘子今日才未發作。若國師再要著人煎藥來,千萬不能用——如果娘子要這個孩子的話。”  

    蓮燈怔怔的,回不過神來。說有了孩子,消息來得太突然,細想想,葵水好像是很久沒來了,難道那一次就坐住了胎嗎?可是這事要夏官來告知她,她頓時紅了臉,兩個人都覺得很尷尬,沉默下來不知說什麼好。

    還是夏官警覺,低低道:“娘子面上不能有異,別叫國師發現。先回帳里去,在外面惹人注目。”

    蓮燈忙道好,自己進了大帳,他仍舊在帳門外侍立。她沒走遠,掩在一層垂簾後問他,“國師的意思是要打掉孩子,你不順著他的意,怎麼反過來幫我?”

    夏官的嗓音又冷又硬,“我只認一位國師,只對一人效忠。國師礙於師恩不得反抗,我受命聽候差遣,但絕不做有損國師利益的事。”

    蓮燈悵然站著,從他的話里也能砸弄出些滋味來。夏官是受了臨淵的命令輔佐老妖怪的,這麼說他並不是身不由己。

    “你可知道他現在在哪裡?是不是回太上神宮了?”

    夏官道:“這個說不準,國師招過yīn兵之後功力盡失,連自己行動都不能夠。如今是不是活著,去了哪裡,屬下不知道。”  

    蓮燈難受至極,嗓子裡梗得發痛,轉身背靠著樁子,才能勉qiáng維持站立。頓了會兒問他,“現在這個國師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死了一百多年,又活過來了?”

    夏官道:“純陽血的人屍身不腐,國師耗了半生修為,用《渡亡經》招他回來的。至於為什麼這麼做,屬下亦是不知。”

    她扶住了額頭,事qíng紛繁複雜,她也理不出頭緒來。只知道他折損太多,一次又一次,直至耗光修為。他的身體轉暖了,三年眨眼即過,到時候他若是死了,他的師父會不會來救他?

    她失魂落魄回到席墊上,摸了摸肚子,什麼都感覺不到。暗想真要有個孩子也是奇了,照理說這段時間受的苦不少,兩次被國師打傷,甚至昨天還吃了藥,對他卻沒有半點影響,這孩子長得太結實了。

    可是再結實也要多保重,也許再一次就小命不保了。她兩手環起來,假裝可以抱住他,心裡有點高興。然而前途茫茫,吉凶未卜。她想不出怎麼護他,起身到箱籠里找了尺頭把腰包好,讓他在裡面暖和一點不要受寒。至於能不能活下來,看老天爺的意思吧!

    國師在她面前卻半點口風也不露,有藥送過來,親自端到她面前,哄她是補藥,調理她的身體。她也沒有戳穿,放在一旁笑了笑,“這藥太難喝了,涼一涼再說。你可替我準備梅子?”  

    他見她今天態度有了轉變,臉上神色頓時緩和很多,“那個白玉盒子裡還有好幾顆,你想吃別的什麼同我說,我讓人去辦。”

    她嗯了聲,有些扭捏地說:“想吃餺飥,還有魚gān把子。”

    他忙對外傳話,要他們按著她的意思去辦。趁著她心qíng不錯,看準了時機又同她套近乎,“身上好些了嗎?”

    她說還好,“大軍什麼時候開戰?就任庸王和楚王鬧麼?”

    他笑道:“軍中的事不用你cao心,京畿自然會發兵攻打他們。只是聖上催促還朝,本座還沒想好是攻打還是歸順。”

    她凝眉看他,“當初臨淵受命,也像國師這樣態度模糊麼?他也打算謀反?”

    他摸了摸鼻子,“他和當今聖上做過兩天莫逆之jiāo,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要反朝廷吧!”

    所以他現在這麼做,是要陷他於不仁不義。她實在厭惡他,又不得不分散他的注意力,便道:“國師能知過去未來,誰是下一任皇帝,你算不出來嗎?”  

    他嘲訕笑了笑,“這種事,不過騙騙小孩子罷了。天道無常,人的運數隨時會轉,不可斷言。再說我那套本事百餘年沒用了,前兩天試了試……”他有點尷尬,“不靈了。”

    她哈地一聲笑出來,發覺自己落井下石得太明顯,忙住了口。

    他斜著眼睛看她,“我略出些問題,你似乎就很高興。”

    她說不是,又東拉西扯著,“你何時上戰場,我要一起去。太久不活動,刀劍都生疏了。”

    他疑惑地打量她,“你阿耶已經沒了,你為誰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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