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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的辰河聞言立刻揮刀砍斷了繩索,她跌下來,他伸手把她接進了懷裡。定王木然看著,回過頭狐疑地打量國師。國師故作鎮定著,踱過去,不動聲色將她撥到了自己懷裡,“她是殿下與唐娘子的女兒。”

    定王的震驚已經難以用言語來形容了,“國師說什麼?”

    蓮燈的手腳雖不能動彈了,耳朵卻是靈便的,他的話把她拋進了雲霧裡,她瞠著兩眼惶然望著他,他有點心虛,“此事說來話長。”

    定王卻堅持,“請國師長話短說。”一面揮手將牢內的人都遣了出去。

    他無奈,咬著唇想了想道:“唐娘子母女遇害,被chūn官所救。唐娘子臨終前求chūn官,要女兒為她報仇,仇人當然是殿下。這世上沒有什麼比父女相殘更傷人心了,本座不知道唐娘子是怎麼考慮的,總之她恨殿下就是了。chūn官將郡主託付給本座舊友,並不打算真讓她報仇。可是yīn錯陽差救了受傷的曇奴,曇奴將她誤認為百里都護的女兒,才有了接下來這一系列的事。”他笑了笑,“其實父女之間嘛,畢竟血濃於水,哪有那麼多解不開的恨……我料殿下一定想不通,為什麼本座知道內qíng卻到現在才出面。”

    定王又對他一長揖,“小王確實不知,還請國師明示。”

    國師仰起頭嘆了口氣,“本座這次離開長安,專為殿下而來。殿下傭兵十萬,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殿下難道不自知麼?若要殿下將大軍贈與都護府,殿下可答應?”

    身在軍事要塞,手上卻無雄兵,jiāo出軍權後會是什麼下場,古來有太多活生生的例子了。定王不說話,只是眈眈看著國師,半晌抱拳,“請國師指教。”

    “本座只要殿下知道,形勢迫在眉睫,殿下再不能偏安一隅了。”他說話的時候緊緊扣住蓮燈的手臂,低頭看她,她眼裡有淒楚的淚,不知是對他失望,還是對人生失望。他調開視線平了心緒,又道,“本座承天命,輔佐君王治世,誰為人君誰為臣,本座心裡一清二楚。中原如今有五王之患,殿下是皇叔,難道坐視不理?”

    定王本來就有野心,正愁師出無名,既然得了這個建議,當然要順勢而為。他恍然大悟,“國師用心良苦,小王敢不如命。”再看那個yù圖刺殺他的女孩,心裡又揪了起來,“她……”

    國師點點頭,“安寧郡主,殿下的親生女兒,本座的紅顏知己。”

    他從來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蓮燈之前被拖拽得厲害,實在說不出話,只聽他繼續胡諏,“本座料定她成不了事,不過因她母親的臨終遺言,讓她對唐娘子有個jiāo代罷了。但朝中yù除殿下而後快者大有人在,殿下睿智,不必本座明說。郡主此行是為殿下提個醒,殿下大權在握,當慎重了。”

    定王諾諾點頭,又因剛才險些殺了女兒自責。他走過去,愧疚地捋捋她的額頭,“寧兒,阿耶沒想到事qíng是這樣的。你同你阿娘……這些年受苦了。”

    蓮燈閉上了眼,她已經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這一切了,仇人變成了父親,這裡面究竟有幾分真假?還有這個稱她為紅顏知己的人,他到底打著什麼算盤?

    既然國師斷言她是定王的女兒,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定王深信不疑,對這滄海遺珠也十分上心。其實從第一眼看到她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她長得很像她母親,並且這種父女的天xing在冥冥中就有註解,任誰都無法阻隔。他很高興,慌忙吩咐世子,“快去收拾庭院,阿妹身上有傷,傳奉御來。”

    辰河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弄懵了,呆站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深深看她一眼,忙出去安排了。

    蓮燈被安置在一個很大的院落里,醫官給她看傷她也是木蹬蹬的。曇奴在她身邊照顧她,她忽然轉過頭來問她,“我是百里都護的女兒,是你先提出來的,難道你也和他們串通了嗎?”

    曇奴忙搖頭,“是你說自己叫彌渡的,我知道百里都護的女兒叫彌渡,順口提了提,哪知道阿菩就默認了。”

    蓮燈倒在榻上氣哽不止,“是啊,我的腦子裡為什麼有這段記憶?為什麼我知道自己叫彌渡?難道又是他們搞的鬼嗎?chūn官、阿菩、國師……他們都騙了我,騙我是百里濟的女兒,騙我殺了那些不相gān的人,最後騙我弒父,他們究竟想要我如何?認祖歸宗,莫非又是國師設的套麼?曇奴,我已經不能相信他了,他不是真的喜歡我,他一直在利用我。”

    曇奴被她哭得毫無辦法,只能坐在她邊上不停給她擦涕淚。事qíng到了眼下的地步,除了國師,誰都不知道接下去會怎麼樣。他策動定王謀反,前半程不管是不是定王自己的意願,後半程如果由他接手,屆時直搗中原,會形成一個難以控制的局面。她突然一驚,莫非他想自己做皇帝麼?國師當了一百八十年,早就gān厭了二把手,想弄個帝位過過癮?不過這只是猜測,她不敢同蓮燈說,萬一不幸言中,不知會是怎樣的悲劇。

    她唯有勸慰她,“有句話叫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無路可退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你真是定王的女兒,就不必背負血海深仇了,有了阿耶和哥哥,比做百里濟的女兒qiáng些。”

    她冷笑了聲,“他們能答應我殺了王妃嗎?如果能,我還可以將就混日子。如果不能,這個定王府我是呆不住的。”

    正說著,見廊下有人露了個頭,很快又讓開了。曇奴探身看,“是世子殿下。”

    她嘆了口氣,終歸和辰河沒有什麼大矛盾,便坐起身,讓曇奴傳話讓他進來。

    辰河臉上神qíng尷尬,但是心裡的歡喜是真歡喜,跽坐在席墊上輕聲地叫:“安寧……阿妹。”

    她忽然鼻子酸酸的,“阿兄,以前的事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他忙說不要緊,“你流落在外這麼久,不記得以前的事也在qíng理之中。現在回來了,我們兄妹能夠團聚,比什麼都重要。”他微微哽咽著說,“我先前一直就有這種感覺,覺得你還活在,沒想到老天憐憫,你果然無恙。你放心,日後阿兄會保護你,沒有了阿娘還有我,我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

    蓮燈想對他笑一笑,可是笑不出來,只能勉qiáng點頭,“多謝阿兄。”

    一時沉默下來,辰河坐在那裡似乎有些左右不是,支吾了下,小心翼翼問:“你和國師是怎麼回事?”

    蓮燈抬起頭,一臉茫然。他們之間的關係,現在也難以說清了。

    辰河見她不應有些緊張,猶豫道:“我聽見他說什麼紅顏知己,實在叫我心驚。以他的年紀,做咱們的老祖都綽綽有餘。你年華正好,還有很多選擇,千萬不要聽他哄騙,上他的惡當。”

    他的話倒讓她笑出來了,果然是做阿兄的,關心妹妹的婚姻大事也在他的份內。這麼自以為是的國師,人家表面尊敬他,但是談婚論嫁根本不把他放入考慮的範圍,理由就是太老了。一個能活很久的老妖怪,美則美矣,到底有些嚇人。如果自己一天天老去,同你相愛的人卻留住了青chūn,這種打擊想來也很大吧!

    她點了點頭,“阿兄的話我記住了,我和他不過是萍水相逢。國師人好,有時也愛開玩笑,所以不是在正式場合說的話,阿兄都不要放在心上。”

    曇奴聽來只剩嘆息,她嘴上怨怪他,其實依舊處處在替他打圓場,不管是刻意還是不經意,她的心裡終歸是惦念著,沒有想過要壞他的事。

    今天的天氣不太熱,經過了驚心動魄的一個下午,現在塵埃落定,似乎yīn霾暫時都散了。曇奴轉過頭望窗外,夜色漸漸瀰漫上來。碎葉城的傍晚很有意思,西邊的天還留有紅霞,東邊的天已經覆蓋上了很濃重的墨色。她緩緩長出一口氣,可是才吐了一半,那口氣卡在了嗓子眼裡。她看見廊柱後有人站著,只露出半張臉。飛揚的眉梢,沉沉的眼睫,她頓時一個激靈,那是國師。

    她對他一直有種很深的恐懼,剛才蓮燈的話應當是被他聽見了。他現在心qíng不好,心qíng不好可能會gān出點奇怪的事來。

    蓮燈看見她神色有異,多少察覺了些,轉頭對辰河道:“時候不早了,阿兄早點回去吧。”

    辰河道好,站起來往外走,走了幾步回頭看看,仿佛怕她消失一樣。見她還在,抿唇微笑,“你先將養兩日,待身體好些了,我命人置辦個宴席,我們吃一頓團圓飯。”

    她說好,他歡歡喜喜去了,待他一出院落,國師立刻寒著臉進來了。

    曇奴看了蓮燈一眼,還和同行時一樣,知qíng識趣地避讓開了。剛走幾步就聽見國師不屈的聲音,“本座哪裡老了?”她嚇得一縮脖子,快步離開了上房。

    蓮燈沒有那個心思來遷就他的小脾氣,蹙眉問:“國師來我這裡,難道就是為了同我辯論這個?”

    他倒是消停了,立在重席上不說話。

    蓮燈心煩意亂,起身在窗下踱步,滿心的疑問要等他解答。她轉回身望著他,“我的身世究竟如何,你要給我個準話。明明那時你們都說我是百里都護的女兒,為什麼現在我阿耶成了定王?那之前刺殺他的事作何解釋?你們是想安排我弒父嗎?”

    國師覺得這裡面還是有點小冤枉的,“要你殺定王是你母親的遺願,當初你們被逐出定王府後,你阿娘帶你離開碎葉城,去了姑臧。多年後定王出擊突厥凱旋,你阿娘想讓定王認下你,便帶你回了敦煌。結果定王沒見到,卻招至王妃派來的殺手,你阿娘含恨而終,放舟和王朗為了讓你不那麼難過,稍稍為你改變了一點記憶……”他一面說著,一面謹慎地察言觀色,“那時侯恰逢百里濟一案論處,為了讓你日後沒有負擔,就把你歸到百里濟名下了。”

    她聽得腦子裡一團麻,這麼輕輕鬆鬆的幾句話就完了,原來她和百里濟沒有任何關係。她母親恨定王,讓她報仇是應該的。可是為什麼他們要將她引到長安,又牽出這麼多是非來?

    她緊緊握住了拳,“這一切都是出於你的私心,最終不過是為了利用我取鐵券,是不是?”

    他臉上浮起了愧色,“那時候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鐵券上篆刻了《渡亡經》,這種經文不能沾染怨氣,否則會弄巧成拙。”

    “所以你就欺騙我的感qíng,讓我心甘qíng願為你去死?”她哭起來,覺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坍塌了。她雖然不是缺少愛qíng不能活的人,可是被他這樣愚弄,她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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