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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著他頸上的瘀青,萬箭穿心似的痛起來。他的一點閃失,對她來說就是切身的損害。這種感qíng也許比盲婚的夫妻還要熱烈,是感同身受的天xing。然而轉念再一想,他自有別人關愛,什麼時候輪著她呢?一顆心倏地冷下來,臉上顏色也不大好看了。她開始後悔,她一時衝動落了個話柄在他手上,自討沒趣。

    她踅過身,悻悻的把劍掛回原處。和他拉開一段距離,便在那裡立著不願意過來了。

    他眉心聚得更攏,剛才的溫qíng像指間的沙,瞬間就流逝得無影無蹤。他感到乏力,以前捉弄她,調侃她,因為一隻腳邁進qíng關,另一隻腳還在門外。現在整個人都陷進來了,他那點自得其樂的惡趣味便再也找不回來了。笨嘴拙舌,簡直和過去天壤之別。

    關於王宓他不知怎麼解釋,矇混著怕她心裡不痛快。撇得一gān二淨,皇后的意思就在那放著,想忽視也難。他如果據實同她說,他原本就計劃同琅琊王氏結親的,只不過這場婚姻與愛qíng無關。他的身也好,心也好,單單只守著她一個,她會不會狠狠甩他個耳光?

    呵,他突然厭棄自己,被權力沖昏頭腦的人,連靈魂都是骯髒的。他不敢問自己後不後悔,問了難免要重新審視。計劃開始運作,不容他有反悔的餘地。他只有拖延,讓她死心塌地的愛他,給他時間。等到他君臨天下的那一天,他必定穩妥無虞的迎她入主中宮。

    愛qíng上還要耍心機,說起來實在可悲。可是沒有辦法,他若放得下倒也罷了。只是這棋子早就不是原來的棋子,對於她,更多的是責任。他如今左右為難,到底怎麼辦?他要有萬全的準備來應對皇后給她和二王指婚,他做不到把他愛的女人拱手讓人,那麼只有另闢蹊徑,叫這段姻緣名存實亡。

    他拂了拂廣袖跨出門檻,外頭濕氣迎面撲來,他閉眼長嘆,“你好好呆著,我過會兒叫無冬送你回去。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吩咐不准踏出卬否一步。”

    他走得很快,她在背後說了什麼,他全然沒聽見。

    到了官署傳召魏斯來,一連朝外指了好幾下,“去連營傳話,叫他們早作準備,今夜子時到天牢劫人。”

    魏斯揖作了一半,遲疑的抬起頭來,“夫子要劫的是誰?”

    他靠在玫瑰椅里捏了捏眉心,“大王這一向太平,我如今要找茬無處下手。去把六王劫出來,趁著他沒動咱們先行一步,有了頂包的人,辦事也容易得多。出了紕漏只管往六王身上推,橫豎死無對證,全說六王記恨報復,大王自負,以為眾王都被他制住了,想不出誰還敢與他為敵。若說六王越獄反他,他自然相信。到時候疲於應付,咱們就能多出許多機會來。”

    魏斯應個諾,又問,“六王劫出來後怎麼處置?”想到他剛才那句“死無對證”,心下全然明白了,深深一揖道,“夫子放心,學生這就去辦,定然辦得滴水不漏。”

    他闔上眼皮擺手將他打發了,大事上一條明路清晰無比,那些繁雜的瑣事卻叫他無緒。王宓是次要,彌生這個擰xing子,現在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索xing禁她的足,她留在府里也好叫他心裡有底。

    傍晚出太學的時候雨停了,空氣依舊是cháo濕的。太陽從雲翳邊角斜照在青瓦上,出廊前的湖面反she出暈huáng的光影,連青糙和樹木都是鮮煥的。

    他掖著袖子駐足,腦子裡車軲轆一樣的轉。劫出六王很容易,只不過殺他,他到底還有顧忌。好歹是自己的一母同胞,縱然以往專橫不輸慕容琮,真叫他死在自己手上,底下追隨他的人又會怎麼想呢?

    龐囂說,“夫子,成大事者要忍qíng忍xing。六王在牢里不見得能活到壽終正寢,咱們不殺他,自有殺他之人。既然早晚要死,何不成全了夫子大業?將來算是功臣,特旨讓他進太廟享用香火,也就對得起兄弟們的qíng分了。”

    他所謂的於心不忍不過是有意拿話套龐囂,他倚重龐囂,因為他是個冷靜到極致的人。若是自己對手足太狠辣,難保別人不會顧忌這前車之鑑。如今龐囂能這樣應對,便是給他吃了定心丸。他轉身看他,復想起彌生來,黯黯道,“六王的事辦就辦了,只是延年,我眼下更擔心彌生。”

    龐囂對上他的視線,意味深長的一笑,“夫子的心思學生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年輕的師徒朝夕相對,難保沒有心神dàng漾的時候。夫子是天下第一智者,心裡明白的,怎麼真碰上了反倒積糊?依學生的拙見,萬事皆以登龍為重。江山在手,何患美人無qíng?否則他日大王御極,夫子自身都難保,哪裡還有能力顧念她!”

    他點點頭,“我都知道,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那夫子的意思是……”龐囂略躊躇,“委實舍不下她,計劃有變?”

    他仍舊搖頭,“皇后殿下心裡有成算,今天王氏女入了太學,你可知道意思麼?”

    龐囂應個是,“學生應當恭喜夫子,夫子智珠在握,王謝皆收歸旗下,日後御極便是天命所歸。”

    這樣的話是看人挑擔不吃力罷了,自己沒到這境地,壓根體會不到別人的難處。他放眼遠眺,長長呼出一口濁氣,“親手將她嫁出去,我著實硬不下這心腸。”

    龐囂不知應當怎麼開解他,緘默半晌道,“夫子總有完全之策,學生只待夫子一聲令下,立即領命去辦。”

    他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這個不忙,先擱一擱再說。今晚靜待魏斯的消息,事qíng辦妥後還要演一場戲。大王給我出了個難題,不使苦ròu計jiāo代不過去。要叫大王相信六王活著,撒出去的鷹可比鎖著腳鏈的厲害,讓他擔驚受怕,滿世界搜人分身乏術,自然抽不出空來尋我的不自在。”

    子時劫獄,丑時便有了消息。他的左膀右臂,辦起事來大多是靠得住的。六王入獄這段時間早就不成人形,被那些練家子破糙席似的拎出去斬殺在城外。找了個荒墳糙糙掩埋,墳頭上cha根竹竿做記號,收拾妥當便回來復命了。

    次日早朝,廟堂上果然掀起了軒然大波。聖人把龍案拍得震天響,問刑部的罪,又斥責大王當時為何沒有處死這殺才。下令全國緝拿,嚴懲不赦。

    眾臣和諸王忙著出謀劃策,慕容琤手捧笏板,心安理得的縮在人後。他眼下無兵無權,區區一介書生,對於這種qíng況當真是愛莫能助啊!再瞟瞟二王珩,他臉上惘惘的,一副不知身在何處的模樣。

    散朝的時候大王早去排兵布陣了,一gān人卻行退出文昌殿。過了端門金水橋,他叫聲“二兄”,加緊步子趕了上去。

    慕容珩回過身來等他近前,嘴裡喃喃著,“怎麼出了這樣的事呢?”

    “六兄征戰沙場這些年,底下總有些忠心追隨的將士。刑部那些二把刀獄卒,哪裡是行伍的對手。”他說著,不無惶恐之意,“六兄下獄時我同他結了怨,只怕他這趟走脫了,回頭少不得來尋我報仇。”

    慕容珩駭然看著他,“這如何是好?”

    他攤了攤手,“是禍躲不過,他要來取我xing命,就算我樂陵王府是銅牆鐵壁,他也照樣來去自如。”說著話鋒一轉,“我的安危也不論了,如今陳留謝家的女兒在我府上借住,要是有了閃失,我怎麼同人家高堂jiāo代呢!”

    男人麼,一旦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了他記掛的女人,總會有些異於常態的地方。比方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他在二王眼裡看見了奇異的光,自己感到淒涼,捫著心的苦笑起來。

    ☆、驟驚

    “你是擔心褐燭渾入府搶人麼?”

    慕容琤搖了搖頭,“他如今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絕不會再打女人的主意。我是說大兄……”他隱晦的望了他一眼,“昨天散朝後給我發了話,讓我把彌生送到他手上去。他明知道母親的意思,還同我說什麼生米煮成熟飯。我是不打緊的,可二兄你……先頭出過王氏那檔子事,現如今再重蹈覆轍,我替阿兄抱屈。”

    慕容珩生xing恬靜,他沒有雄心壯志,只求能太太平平的過日子。王氏雖然是嫡妻,對他來說同chuáng異夢多年,他顧面子不願聲張,可惜終究沒能捂住。她這一死沒什麼,連累他玷污了名聲。那天皇后的用意是極明顯的,他不是傻子,心裡自然也歡喜。

    彌生麼?他沒有想到會是她。他記得那個在晉陽王府怒斥大王侍妾的人,記得在梅樹下給他戴暖兜的人。甚至她跟在九王身後時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刻在他腦子裡。他不懂得爭取,除了偷偷愛慕沒有別的手段。如果能將彌生指婚給他,那便是喜從天降。譬如掉進了冰dòng里,她伸出援手搭了他一把,將來不單是他的妻,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是怎麼入了大王的眼呢?是她陳留謝氏的光環引他注目麼?他想了想,不單是這個。彌生人品好,樣貌也好,自己心儀,別人又沒瞎,同樣也能看見她的妙處。大王若是個長qíng的人,彌生跟他也沒什麼。倒不是私心作祟,他們兄弟幾十年,慕容琮是怎樣的品xing有目共睹。實在是糜爛,家裡外頭女人那樣多,何況王府里有正頭王妃,彌生過去了,身份維其尷尬的。

    大王的缺德毛病改不了,他也不打算放棄。正如九郎說的那樣,一個地方摔倒兩次,連他自己也要瞧不上自己。何況他對彌生除了私qíng,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景仰。年輕的女郎能有那樣的氣概,足見她將來可以撐起門戶。他自己不經事,若是有個賢內助幫襯,自然要好太多太多。

    他既然為自己打算,大王的行徑便讓他深惡痛絕。他白著臉緘默,隔了會子方抬起眼來,“原本阿難那事我就怪他拿大做主,暗中截下來jiāo我裁度,關起門或打或殺都是我的家務。偏偏被他鬧得沸沸揚揚,連母親都驚動了。我折了這樣大的面子,如何不怨他?九郎,咱們兄弟平素處得不錯,我也信得過你。你今日和我說這番話,我心裡感念你。橫豎不是蒙在鼓裡,我也好有萬全的準備。”

    慕容琤微微一笑,“二兄客氣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二兄小時候照應我,我念著二兄對我的好處。況且彌生……”他喉嚨里微一哽,很快調整過來,“她在我門下三年多,我待她和平常弟子終歸不同。名頭上是師徒,她小我十歲,我拿她當自己家裡晚輩一樣愛惜。”

    慕容珩頷首,“我曉得,你我都是為她好,若日後我能同她結親,自然謝你這大媒。”

    他仍舊是淡淡的神qíng,晨風chuī起遠遊冠邊緣散落的發,絲絲縷縷拂在唇上。他笑得愈發牽qiáng,該jiāo代的都jiāo代了,二王要是還有救,自然會想法子超度自己。他不願多周旋,趕在二王發現異常前推說太學有事,匆匆拱了拱手便同他道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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